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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39:12 作者: 未央遺音
恪寧起了身,抿了一口熱茶緩緩氣道:「你就是明白也不該說出來。防著被什麼人聽了去。咱們這裡就算嚴謹,也要加著小心。以前春喜和惜月若不是看護的緊,指不定會怎麼著呢。幸好她們兩個心裡也算明白,沒讓什麼人算計了去。只是日後,元壽阿哥在咱們這邊養著,更該用上萬分的小心才是。」
玉景點點頭,又取來妝奩。幫恪寧重新梳了頭,又挑一支珠釵想替她簪上。恪寧搖搖頭說罷了。自己從裡面隨手摸出一隻舊日不常帶的點翠五福梅花簪自己簪上。身上也只是穿著家常舊衣,披了大氅來看年羽裳。
羽裳盤腿坐在暖炕上,就著晌午光線好做些個女紅。自恪寧回來,還不曾見過她。因聽說體弱,不敢出屋子,只能在房中歇息。恪寧先讓玉景過來知會一聲叫她不用出來迎,自己方才過來。羽裳只起身到外間問了安。恪寧仍要她回炕上坐著去。自己偏身也坐下了。羽裳訥訥不敢多言。恪寧便撿起她往日做的一隻小荷包笑道:「妹妹如今有了身子,怎麼還這樣逞強。做這樣精細的夥計,也不怕乏了。」
「福晉費心了。我也只是閒來無事拿出來做個一針半線的。請了太醫來瞧,說什麼氣虛體弱,不宜走動。說的我也不能去給福晉請安。實在太過失禮了。」
「你這麼說就見外了,難不成以為我今日是來興師問罪不成。我自然也是擔心你,年紀又輕,又是頭胎。巴不得你天天躺著,保重身子才是要緊。」恪寧說著抬頭瞧了瞧羽裳面色。這屋子本來極熱,她又穿件大紅短襖,用大羊毛毯子裹著腿腳。恪寧坐了片刻都覺得煩熱。她臉上竟是半點血色也無,杏核般的臉孔只剩下紙一般的薄弱蒼白。看的恪寧心裡一陣陣發寒。
「我聽說這幾日你飲食上也不好。就算是沒胃口,為了肚子裡的孩子,忍耐著也要吃幾口才好。」
羽裳點點頭。勉強笑道:「福晉說的是。只因是頭胎吧,強逼著自己吃了,多半也是都吐了出來。就是些珍饈佳肴,看著也只是想吐。」說著低下頭去,在這個女人面前她並不想讓自己像看上去的那麼脆弱嬌小。可每一次看到這樣的一張臉,即便上面已經有了幾絲風霜。她依然還是忍不住心底里那微妙的惆悵。像是平靜已久的湖水,忽然有蜻蜓嘩啦啦掠過,散開空蕩蕩的幾圈漣漪。她越是想克制自己,就越是緊張的說話也不利落,行動也不利落。只得一個勁兒把頭埋下去,不想讓對方知覺。
看著這樣弱不禁風的一個人兒。恪寧沒來由得想。其實她是很襯他的。低眉含羞,巧笑倩兮。她眉目間與如宣的那幾縷相似渲染出她精緻漂亮的五官。而本來性子中的柔和更添了些許世俗氣息。不會令人覺得不好接近,只想著該怎樣百般的疼顧憐惜才好。正是他那樣的男人需要的女人。
如宣太脫俗,便如一個精靈般早已羽化成仙。而自己,墜入人海間,幾番沉浮,又回到了這個看似光明其實暗無天日的牢籠里,為求這軀體裡的一口氣在,也只能日日拼力掙扎,掩淚裝歡。塵世間的人,只能如塵一般的活著。
如今,她倒不怎的怕見到羽裳了。她弱小,弱小到需要胤禛格外的照看,需要自己暗中的維護。她時常告訴自己,這個人不是如宣,怎麼樣都不是。與如宣相伴相依的那些過往,早就煙消雲散了。
「福晉,您是不是乏了?」玉景在旁出聲提醒她,她才驚覺自己走了神兒。忙回頭笑道:「這天也晚了,我也沒什麼精神。你也是,累了就歇著,不可硬撐著,過了這頭幾個月,自然也就好了。要當娘的人了,自然是要吃些個苦頭的。」
「好了。趕明兒天氣好,我再來瞧你。」恪寧起身準備走。羽裳不知哪裡來的勇氣,一把拉住了恪寧的手說:「你明天還來嗎?我……」
恪寧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回頭看著她。見她張了張口,只低低地說句:「我……害怕。」
花間道
轉了年。年羽裳早產,生下了一個女嬰。生產時雖然不太順利,但到底母子平安。恪寧尤其摯愛女孩,還特意去柏林寺祈福,佑孩子一生順遂。連德妃在宮中也聽說想要見見新添的小格格。羽裳尚在月子中,恪寧便自己抱了孩子進宮來。
在德妃處稍坐一坐。盡了禮節,也便退了出來。她們一貫沒有許多話可以說。不過至少在恪寧的退讓之下,也很少發生不和。
又是一年花開時,庭前不見芳菲柳。無論如何點染,皇宮這個地方在最熱鬧的時節也未曾有幾許暖意。恪寧到了自己這個年歲,越來越懂得這一點。本來若人心是暖的,又何懼冰封嚴寒,若心是冷的,花團錦簇也未見的能有幾分喜悅。花好不好,月圓不圓,其實全賴人心。
恪寧猶自胡思亂想。懷中嬌嫩的女嬰扭捏了幾下,她也沒多想。忽然孩子一哭,她才覺得前襟有些濕熱。原來孩子尿了。後面的嬤嬤們趕忙上來收拾。玉景見了笑道:「不讓您抱著,您偏要抱著。看小格格不樂意了,氣的尿了您一身。」
恪寧被她說的「撲哧」一樂。先不顧自己,讓嬤嬤們給孩子換尿布。玉景也有些急,並沒帶了替換的衣物,這堂堂雍親王妃,前襟濕塌塌的成什麼樣子。恪寧倒是不介意。本來天氣已然轉暖,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再說這一時也沒法子換的。只好躲在常人不怎麼來的一處角落,一群人正慌慌亂亂的收拾。玉景忽然愣了一下,趕忙扯扯恪寧衣袖。恪寧一扭頭,卻見胤禩胤禟,胤礻我由幾個小太監引著往這邊來。恪寧見避也沒辦法避了。倒不如大大方方見了禮也就是了。
「四嫂如何在這裡呢?」胤禩當然意外。但在大內,規行矩步,一點差錯不可有。忙忙的側身問候。胤禟,胤礻我與恪寧這幾年不常見面,見了有些生分,也就跟著見禮,
恪寧低頭瞧瞧自己的狼狽樣子,略微尷尬的笑道:「難得見到幾位叔叔,這些日子可還尚好?」
胤禩早看明白了。不由得一笑道:「四嫂家中事多。又是新添丁。想來小格格給你帶了許多麻煩了。看四嫂滿面春風,在家中盡享天倫之樂,著實令人羨慕。」他說著說著,似也忘了避忌,邁了幾步到恪寧身前。恪寧躲也躲不得。只好笑著說:「你看,我自己也沒留心……」
「我巴不得也能像你這樣呢。少見你能這麼笑了。」他淡淡說。
「你,入宮……給皇阿瑪問安嗎?」恪寧笑了笑,知道自己問的不妥。
「是啊。問安倒是問安。我只怕皇阿瑪見了我,更不安。」胤禩低了頭,過去將小孩子抱在懷中。孩子換了尿布乾淨清爽,已經舒舒服服的睡著了。「這孩子倒真像四哥,不過脾氣比四哥要好,不愛哭鬧。」
「你四哥的事情,你又從哪裡知道的。想是逗趣混說的。」恪寧微笑道。
胤禩抱孩子的姿勢倒甚是熟練,讓恪寧想起有一年好象見過他抱著弘旺的樣子。
「是聽我額娘說的。」他把孩子送回乳娘懷裡。面色上忽然就暗淡了許多。恪寧這才覺得了。想起良妃沒了也已經有兩年多了。恪寧多是聽說,如今親見胤禩這一身的寥落慘澹,面色極是不好看,免不得心裡慨嘆憂鬱。猛然想起這裡離良妃生前所居宮室很近,想來胤禩也許是想過來憑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