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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39:12 作者: 未央遺音
    「好了,姐姐!」雲衣看不過眼,拉住鳳兒沖她笑道:「你這酒餵我一口可好不好?」鳳兒猜到她心思,一時倆人都變著法兒逗弘時,不理胤禵了。胤禵略微有點意外,猜想是自己多日不來,雲衣和自己弄個小性兒為的是給自己臉色看,倒覺得她天真可愛。他便獨自在一旁自斟自飲,任她們打趣弘時。弘時是個孩子,哪裡見過這等場面。今天算是被胤禵誑來的,他又生性順從,不敢違抗胤禵,只好硬著頭皮應付。胤禵喝了幾口酒,突然想起一件事,便向弘時笑著說:「好侄兒,你猜,我在此地見過誰?」

    弘時被雲衣,鳳兒逗得暈頭轉向,忽然被他一問,好不容易有話可說:「想來肯定是個男人了,該不會是哪位小叔叔?」他被自己的話逗得一笑,眼睛眨眨,長長地睫毛在燈光下撲閃出孩子般的美好。

    「偏就不是,是個女的!」胤禵一仰脖,喝下一盅女兒紅,扭頭對弘時道:「是她!」

    「她?她是誰?」弘時不解,連雲衣鳳兒也正了顏色問道:「真有女子也來過此地?」

    「就是你們府上沒了蹤影的那個她啊!」胤禵大笑道,「難道你以為你阿瑪能把這事瞞住?」

    弘時臉色一僵,竭力裝作不懂他的意思。胤禵將臉湊過來道:「別自做聰明了。你阿瑪把人弄丟了對不對?因為要抓白千一,還真是有本事!他還真以為能一手遮天呢!害的……」話到這了,胤禵臉色也不好看起來,「害的她不知道是生是死,不知道是不是在哪裡受苦呢!」

    弘時還想掩飾,但見胤禵臉色極難看,張了張嘴,沒敢說話。

    「你亂講些什麼?看把人家嚇得!」雲衣起身取了一壺花英酒又幫弘時斟上,那酒是剛剛熱過的,接過酒杯,弘時覺得指尖傳來一陣陣暖意。少年的心瞬間多跳了幾拍。他低頭抿了一口,卻再沒有勇氣抬起頭。他只看到遞過酒杯的那隻手,柔白細嫩,在燈火初上時,閃耀著暈人的光澤。在他心意慌亂的時候,那隻手的主人起身離開他,踱到窗邊胤禵身旁去了。

    「你怎麼?」雲衣躲在燭火昏暗的角落裡,悄悄扯了扯胤禵的衣袖,「什麼人讓你這樣子?」

    胤禵愣了會兒神兒,心情似乎又好了些許。「我該往好處想,或許她只是不喜歡這裡,所以決定不再回來了。」他的語氣多少有一點點落寞。

    「原來真有讓你牽掛的人,我還以為十四爺是鐵打的心腸呢!」雲衣俯身探頭出去,見窗角積了許多柳絮,便輕呼一口氣,吹得那柳絮四散飄搖,無處可尋。

    「有首曲子叫《紅牆柳絮》,你可還記得?」胤禵忽而道。

    「記得,你教我彈的。你說是和最好的琴師學的。怎麼了?」雲衣假作無意的閒聊,心裡卻在留意胤禵說的每句話。

    「可惜。」

    「可惜什麼?」

    「再也聽不到了。」胤禵嘆了口氣,轉頭看著院牆外的斜街。街上人來人往,車馬穿梭如織。

    雲衣見胤禵不再說下去,小心翼翼試探道:「難不成是,縱使長條似舊垂,也應攀折他人手?」

    胤禵聽了這句,冷笑道:「你多慮了,這柳枝可不是我的,我也不怕誰去折!」

    那遠處街上因臨近煙花之地,天雖晚了,但依舊燈火通明,繽紛斑斕,倒是十分好景致。胤禵沉默的看著夜景,忽然一頓,注視著街角的一個素衣人,他本就目力極好,狠狠盯著那人片刻,突然他抽身向後,像魚一樣鑽下樓去!雲衣被嚇了一跳,呆愣在原地。弘時在旁也愣住了,緊跟著也下去了。

    胤禵也顧不了許多,直衝到街上去,向剛才看到那人的角落去,卻未見蹤影,他舉目四望,見那人與另一人正急匆匆離開。他剛想追上去,卻不由得猶豫了。弘時追過來,他趕忙阻住他。弘時看他面色慌亂,也向那方向望去,但見隱隱約約兩個人影一晃不見了。弘時雖未看清,到底小孩子性子急,便想追過去,被胤禵反手拽住。

    「十四叔,那不是八叔和……」他話已出口,方醒悟這是天大的事,斷斷不可胡說。胤禵面如寒霜,定了定神兒,才開口:「你就當什麼都沒看到,你不說,我就不說你和我來這裡。記住,」他攥緊弘時的手,「千萬不能露出一個字。」

    天色一下變得十分陳黯,在明滅飄渺的燈火下,弘時怯怯的點了點頭。

    夢醒

    慘白的日頭,低低的懸在東邊,車輪轆轆,碾壓在堅硬的土地上。偶爾有早起的莊稼人趕著牲口從這輛並不華麗但包裹嚴實的馬車旁路過。馬車行進的十分緩慢。車夫嘴裡哼著小調,時而無聊的望望天。車裡的人也顯得無精打采。中年婦人閉著眼睛,唇角乾燥,面色蒼白。一個瘦弱的年輕男子蜷縮在一角,身上裹著一件半舊的大氅,似乎是睡著了。不一會兒,年輕人唇邊微微動了幾下,像是夢囈。旁邊的婦人睜開眼,伸手撫了撫他額頭,不覺緊了下眉頭。那年輕人似乎覺得了,猛然睜開眼,盯著面前慘澹的容顏,那眼神一開始是迷茫的,但隨即清冷起來,隨手一抓便摸到身邊冰涼的利劍。婦人完全都未察覺,那寒光刺眼的劍鋒已橫在頸前。

    「你用不著時時拿出這把劍來提醒我,你不用劍,我也逃不了。」恪寧看著近在咫尺的犀利,幽幽的說。

    「我並不是要把它用在你身上的,我只是,害怕你離我太近……」錦衾無力的看了看恪寧,不由自主的摩挲著手中的劍。

    恪寧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定定的看了看他,「那你想用哪種方式殺了我?」

    「你想我殺了你嗎?」

    「事到如今,你能忍受我活在世界上嗎?」

    「我這把劍是傳世名器,數不盡的歲月,它身上裹夾著數不清的亡靈。如果能死在它的劍氣之下,也是一種榮幸。」

    恪寧呆呆望著這劍,「我沒有這種榮幸嗎?」

    他很虛弱,白千一死後,他劫持了恪寧,不准她離開自己半步。但是不久他就生病,他本以為自己控制不了恪寧,恪寧一定會找機會逃走,但是某一天她離開了一段時間又回來,結果他們就輕鬆避開了城門守軍的盤查,從已經幾度戒嚴嚴禁隨意出入的北京城逃了出去。錦衾有時候不敢由著自己想像恪寧為何要這樣做,但重要的是,此時此刻她,還在自己身邊,剩下的一切都不重要。他恨她,但他決然沒有勇氣殺了她,他只想讓她痛苦一些,這樣才能使自己害死哥哥的心好過一點。可他又知道自己的虛偽,這種虛偽讓他飽受煎熬。

    他持著劍的手十分小心翼翼,其實他心裡,是很怕傷到她的。僵持了一會兒,他突然上前輕輕將一個吻印到她額頭,這動作猛然驚動了恪寧的心。她對他的舉動有點惶惑,但其實她是想讓自己不要懂得。

    他的吻滑落下來,用額頭抵著她的額頭,他聲音因為發燒和脆弱而顫抖著,「若我真能殺了你,那就好了。因為你,我背叛了整個家族,是我殺了我哥哥,我是個兇手,還是個徹頭徹尾的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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