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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39:12 作者: 未央遺音
    憋了好幾天的雪,終於爽快的下起來。恪寧把孩子抱回春喜房裡,稍歇了片刻,也便回了東書房。她一個人靜靜立於窗下,看院中地上漸漸堆積起來的雪。她不肯把元壽抱過來養,只是每日都頻繁的探望,時時刻刻的惦念。她明白,孩子不應該離開生身母親。她已經看到太多這樣的故事。然而,當孩子離開自己的時候,她卻也只剩下自己,她努力回想最近有什麼值得回味的事情,可是,卻常常是一片空白。記憶里,都是那個煢煢孑立的自己。

    阿奇提著一個食盒子進來。恪寧聽出來她的腳步聲,沒有轉身。她在後面輕聲道:「福晉,蘭貞來信了。」

    恪寧臉色一緩,回身自然地接過信。那信被放在食盒的夾層中。她展了信箋,卻似乎看得有點心不在焉。過了好一陣子才抬頭道:「你去和咱們蘅慶祥的玉掌柜說一聲,讓咱們在南邊的人多照應些蘭貞。想來那個戴鐸家底也不能豐厚,我怕他委屈了蘭貞。」

    正說話間,忽而玉景進來,唇邊帶笑道:「主子,五福晉冒著雪過來的,已經快到中門了!」

    恪寧愣了愣,將信箋猛然一攥,神色悄然一轉向玉景道:「快去告訴外邊,開了中門候著。」說著自己也起身收拾了一下,來至內宅中廳去迎。

    惟雅有日子不曾來了。也是因為前不久情勢緊亂。各府中女眷即便真是要好的,也不敢輕易走動。恪寧剛至中廳,但見玉景並其他的大丫頭和嬤嬤們簇擁著惟雅緩緩步上台階。

    在她走進來的那屈指可數的幾步之中,恪寧的腦海中卻飛速的閃現過,她們曾一同經歷過的一切。她們初次見面時,年幼如同花蕾一般的惟雅,聰明穎悟,超然脫俗。一同目睹了茯苓的死,一同遭到白千一的暗算。甚至如今,她們一樣成為不了真正的母親。惟雅走到她面前的時候,她的回憶霎時被打斷了。

    惟雅笑的時候,眼角有細細的痕跡。這使得她的笑容真實平和,令人安心。但恪寧卻隱隱的緊張起來。

    「瞧你,冒著雪來,就這麼想我?」她先開口寒暄道。

    「下著雪才看出我有誠意嘛!」惟雅笑道。依然像往常一樣熟稔的拉住恪寧的手臂。

    「話說得乖巧,我看像是有什麼事情來求我的?」

    妯娌落座。玉景,阿奇端上來新燉的燕窩銀耳粥。惟雅輕巧的嘗了幾口。或許是那熱氣熏蒸的,她面上漸漸紅潤起來,不像先時那麼蒼白。

    「其實,我本來是想來謝謝四哥的。」

    「謝他,謝他什麼?」恪寧雖知惟雅冒雪前來,是有意為之,是內有隱情。可是這個回答,似乎太過意外。

    惟雅抬頭,用眼光示意身邊的人退出去,恪寧自然也讓阿奇玉景出去了。

    「既是來謝他的,你怎麼找我,不如直接去找他。」

    「你們倆個難道不是一樣?我又怎麼好直接找四哥。又或者,你們還是那麼不咸不淡的嗎?」惟雅笑道,眼睛斜睨著恪寧。「這都有多少年了,幹嘛還那麼想不開呢?」

    「我們很好。」恪寧淡淡一笑。「那你又為了什麼要謝他?」

    「還說很好,他居然都沒和你說?」惟雅瞅了恪寧一眼,忽而走至窗前,也去看那厚厚的積雪。「五天前,直隸府抓住了白千一。」

    恪寧猛然間聽到這個名字,覺得後背上泛起一層薄汗,面色也仿佛瞬間凝固了一樣。

    「白千一?」她一字一頓。

    「或者四哥怕你太過擔心,所以乾脆就不和你說了。抓白千一和他的餘黨,四哥可是一直盯著的。而且白千一與前幾年的張念一叛亂有牽扯。日後一併定罪,可以將他們剷除的一乾二淨。就因為這件事,我可不是要親自上門拜謝的嗎?」

    「他,已經這麼多年都沒有現身。」恪寧聽到這個名字,心裡開始盤算另一件事。

    「就是朝中有人包庇窩藏。我們當然抓不到他。不過,這回他就跑不掉了!」惟雅忽然變了變腔調。「只可惜,他的幼弟,至今下落不明。」

    惟雅轉過身,盯住恪寧的眼睛,「那個叫白錦衾孩子,你該還記得吧?」

    「我自然記得。」

    「我想你也不會忘得了。」惟雅瞭然於心,抿嘴一笑:「我這麼說,你一定不高興了。但我也是沒辦法,如果我不說什麼,你也什麼都不說。對於我們兩個,那才是最好的結局。」

    「我從來沒有打算要說什麼。」恪寧一愣,馬上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鎮定的看著惟雅。正如她心裡的猜測。她不是平白無故來的。

    「你明白的。我的意思。雖然你一直沒有說出去,但我卻日夜不能成寐。」惟雅看著恪寧平靜的神色。也竭力使自己恢復方才的從容。「我不是故意這樣,但自從那件事之後,我一直很擔心。我覺得你會理解我為什麼出此下策。現在,只要你我都守護著我們的秘密,我們就都能夠安安穩穩的活下去。」

    「即使我不說,皇阿瑪未必就真的不知道是你做的。」恪寧在她背後,輕輕附上一句。惟雅果然像被施了定身術一樣。

    「皇阿瑪未必不知道是我,但也未必就會殺我。比起皇阿瑪,我更怕四哥知道。所以,才冒著這麼大的雪來求四嫂的。因為我做的事情,是肯定瞞不了你的,所以,你放過我,我也會放過白錦衾和你。」

    恪寧微微一笑,定定的看著惟雅。

    「放過?你做那件事的時候,為什麼沒想過要放過胤祥?」

    惟雅緩緩湊到恪寧面前,輕言細語:「你本來就知道,我不是什麼有情有義的人。你也知道,我為什麼要那要麼做?」

    「太子復位了,而十三……卻,他是無辜的。」

    「太子廢一次,也就會有第二次。」惟雅幾乎貼上恪寧的臉,「因為所有人都想讓他下來!」

    恪寧還想說,惟雅卻截住她的話:

    「多說無益,只要記住,這算是我們的約定。」

    她不顧恪寧,獨自決然的走了出去。

    她世界

    雪後的夜晚,尤為寂靜和冷清。即使最後的殘月也被厚厚的烏雲遮蓋,景物還是被雪的反光照映的十分清晰。這場雪斷斷續續下了足有半個月。幾日前剛剛要融化的骯髒的積雪又被新雪悄悄掩蓋。就像世界是白茫茫的一片,也不過是被虛妄的雪覆蓋了過去的醜惡和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樣。

    白衣的少年,並不是為了掩藏自己而著白衣,那不過是因為他生性喜好如此。即使在諱莫如深的黑夜,他也還是一身白衣。並且,他從不與人同行,唯有一次,唯有一個例外。當想到這個人的時候,他不由自主的剎住了腳步。他已經無意識的又走近了這個人居住的地方。並且壓抑不住想要去見她的願望。

    他還十分清晰的記得她年輕時的樣子。記得她在哥哥的威脅下,依然高昂的頭顱。即便當時他還完全是稚幼的孩童。當然,他也記得,她可以那麼輕易地就從自己身邊離開。這一點,又讓他駐足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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