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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39:12 作者: 未央遺音
    「那就永遠恨我好了。」他忽而收了笑容。盯住她的眼睛。

    「你今天都莫名其妙的。八爺您這說的都是什麼胡話?」恪寧有點尷尬,卻又不知道是為什麼。轉身慢慢向宮門走去。胤禩跟在她身後,待出了宮門,他上前一步,託了她的手肘,扶她上馬車。那一刻,他低低的說:

    「你怕嗎?」

    恪寧一頓。扭頭看了他一眼。

    「我怕什麼?」

    胤禩搖搖頭。嘴角又一抿,像是笑,又像是苦笑。「你不要怕,無論明日如何,只有你,什麼都不用怕。」他鬆開手。替她掩好車幃。

    「我不會讓你害怕的。」他隔著那層輕紗,對她說。

    這一年夏末康熙皇帝出巡塞外。皇太子同幾個阿哥也隨著一起去。皇帝和太子俱不在京中。朝政諸事也都疏鬆。眾人都盼著這炎炎夏日趕快過去。不過,等來的卻是一個震動朝野的消息。康熙最摯愛的小兒子十八阿哥胤衸忽然染病過世。幼子夭亡,對於一個年過半百的父親來說不啻為最深重的打擊。但是一場更暴烈的狂風驟雨幾乎把這位天之驕子擊垮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停在窗外,恪寧迷迷糊糊的醒過來。抬手抓了一小塊琺瑯表出來看,正恰在寅時。天色微微有些發白了。只聽外面玉景輕聲嘀咕的聲音。她披衣坐起,胤禛翻了個身,也醒了。

    「怎麼了。」

    玉景聽他倆說話。趕忙進來道:「同管家在外邊呢。說宮裡來了人請四爺進宮。」

    胤禛一個激靈,趕忙起身:「莫不是萬歲爺他……」

    恪寧回身扶住他。迫使他靜下來。案上殘燭的餘光映著他的臉龐。那一瞬間,恪寧都不相信自己看到了一絲恐懼。

    「不會的。你不要亂想!」她捏住他的手。猛然想起那一日胤禩送自己回來的情景。「這時候叫你去,恐怕,是太子的事。」她幫他穿戴整齊。

    「他們可終於動手了!」胤禛發狠道。但聲音卻隱隱有一些顫抖。他回握住她,攥得緊緊的。

    「別怕,無論有什麼事,你都不要怕。只是,家裡要你多擔待一些。他們一個個我都不放心。」說著,他又鬆開了她。似乎覺得自己語氣不妥。他只得再看她一眼。像是下了莫大的決心,轉身走了出去。

    恪寧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朦朧的晨光中。忽然升起現在就獨自逃走的念頭。她覺得自己是被遺棄的嬰孩兒。可現實是,她是這座府邸的女主人。她哪裡也去不了。無論如何。

    「同恩,四爺回來之前,府門緊閉,不見外客。府里的人沒什麼事也別讓他們出去走動。知道了嗎?」她立時吩咐管家。末了又低聲道:「找幾個謹慎的,也看著點他們那邊。」她用眼光示意了一下。同恩一愣,點點頭忙著下去了。

    天光大亮,卻未有任何消息傳回來。恪寧靜靜的坐著。只聽著那西洋鐘的走針「滴答滴答」的。仿佛過了很久,日影又將西斜。

    「福晉!宮裡有信兒了。」阿奇進來附在她耳邊說。恪寧聽了,面色稍緩和了一些。

    「還有才剛側福晉過來問您來著,我就和她說您身子不好,已經歇了。」

    「哦。」恪寧聽到這,微微笑了。

    「就像您說的,沒過一會兒,側福晉屋裡的的倩兒就去找蘭貞了。還說什麼,幾日不見敘敘舊。福晉,」阿奇看恪寧嘴角還有笑意,有點奇怪道:「這個蘭貞,會不會是……」

    「蘭貞的事你不用緊張,就當做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吧。」恪寧莞爾,吩咐她去端些點心來。她並不餓,只是覺得心裡像燒了一把旺火,熱燎燎的,虛的讓她不知道拿什麼填補。

    胤禛捎口信對她說,不要擔心自己。可是整整三天,他都沒有回來。三天,日升月落。像度過了千年一樣漫長。她幾乎要像書案上的燭火一樣被黑暗淹沒了。她不肯睡,只是死死的撐著,想看他完完好好的回來。但等回來的不是他,是讓她看了膽戰心驚的人。

    乾清宮總管魏珠。他出現,並且穿著便裝。讓恪寧心裡不安起來。

    「四福晉,您看,今天這是……」他說話的語氣也不像平常。「請您進宮一趟。萬歲爺說不能張揚。」

    「唔。」她木著臉回應。也來不收拾,跟著他出來。一乘輕便小轎。她禁不住哆嗦起來。忽然回身抓住魏珠。

    「怎麼了。這到底是怎麼了?」

    魏珠被她嚇了一跳。看他也是一副噤若寒蟬的樣子。恪寧幾乎要相信自己的猜測。

    「您就別問了!到了就知道了。」魏珠並不回答她,吩咐奴才來攙著她上轎。恪寧卻執拗的不肯。仍然死死盯著魏珠。

    「小主子,這都是萬歲爺的意思,您信了奴才,等到了地方,您就都明白了。奴才只是本分做事,其他的,真是什麼都不知道。」

    「恐怕是要諳達多擔待了。」恪寧明白宮裡的規矩。這一句「諳達」叫的魏珠慌的俯下身,扶她上轎。

    天色微明,這乘小轎趁著淡淡晨霧進入了紫禁城。

    恪寧不敢看,只在心裡盤算,這轎子轉了幾個彎,大概走了多長時間。最後小轎落地。她心裡不免一驚。若是心裡算得不錯,這豈不是,

    承乾宮。

    當年孝懿皇后辭世,這裡的正殿都一直空著。怎麼皇帝會在這兒?恪寧有些不信,等下了轎,卻不由得不信了。

    魏珠躬身請恪寧進去。隨即掩上了朱漆大門。空落落的宮苑,仿佛與世隔絕。恪寧怎麼也掩不住心裡的緊張,期期艾艾的向前走,花盆底扣在那地磚上,發出清晰悲涼的聲響。

    那窗欞下皇帝的背影遮住了一片光線。不知為什麼,竟讓恪寧覺得好似時光倒轉。

    她剛要張口請安。卻聽皇帝說:「近來,總是想起過去的人。所以就忍不住來了這裡。」

    「也不知道是不是蒼天罰我,總是讓他們先我而去。」皇帝撫著案上一把琴。微一用力,「嘣」的一聲,卻是啞了。

    「我累了一生,到頭來卻連自己的孩子也保不住,也管不了。原來,我是連這點本事都沒有。」

    「皇阿瑪。」恪寧不知道該什麼,也不知道皇帝是說十八阿哥,還是說太子。

    「寧兒,怎麼你就不是,朕的兒子呢。」皇帝轉過身來。背著光,恪寧看不清他的樣子,只好向前幾步,行了個雙安。再抬頭,正迎上他的眼光。恪寧覺得自己都要不認識這個老人了。衰老竟然能使一個人變得如此陌生。恪寧回想父親,可是他不像這樣。皇帝身上的是一種精神上的衰退。這一刻他褪去了帝王的外衣,成了一個普普通通讓人心生憐憫的老人。他慢慢走過來,背後是一株盛開的白山茶。

    回家

    「胤禛在乾清宮求了朕一夜,現在還在跪著。朕都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他。」

    恪寧疑心皇帝是故意躲到承乾宮。有什麼話還不能和自己的兒子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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