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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39:12 作者: 未央遺音
    恪寧少見惟雅願意開口說說話了。便也勉強笑道:「不過是他小時候,我與他很親近罷了。我只是奇怪,他過去性子還算老實,最近怎麼倒活泛起來了?」

    惟雅別過頭去似乎是冷笑了一下,又好像是看窗外景致。過了一陣才說:「你躲開了宮中這些事情,也是連其中的玄機也看不出來了。」

    「怎麼?」恪寧一抬頭,正對上惟雅清靈的眸子。最近她將身子調理的不錯,眼神也恢復了往日的伶俐。

    「有人退出去了,不就得有人補上來嗎?這種時候,有些人就講不得謹小慎微了。」惟雅見恪寧還是不甚明白。只好壓低聲音,先用手比了一下才說:「他失寵了。」

    恪寧一皺眉。她果真連這件事情都沒看出來。

    「自打靚兒沒了之後。就逐漸的……」惟雅低下頭去。突然覺得失言。

    「他覺得是……靚兒已經……」恪寧不想說。在這件事情,她願意相信皇帝的仁慈。也願意相信他曾經心中那一點點的情意。可是有時候她又不得不承認,這種想法太過幼稚。

    「他們父子倆如今真的是斗上氣了。據說,不見了靚兒,他還去宮裡,估計真的是犯了龍顏……」惟雅又一次壓低聲音。

    「悔不該當初……」恪寧話已出口,又頓住了。似乎「當初」二字有了無盡悲傷的力量,令她們倆都不願意再講下去。

    在承德的日子,恪寧許久不彈琴了。順手的兩把琴都留在京城。想在離宮周圍的山間尋些樂子。她散步時總有人隨著。做什麼也難得自由。午後倒總聽得有人撫琴。在承德不比在宮廷中。或者有精通樂律的宮女子,閨中寂寞也不一定。她本沒在意。這一日竟然聽到《倚蘭操》一曲。琴音清雅,技法嫻熟。隨著夏日的涼風順水漂過來,恍惚就在近處。恪寧忍不住帶阿奇出來,想結識一下。

    撫琴人就在離恪寧居處不遠的小水榭上。恪寧待要過去,阿奇卻一拍她,在耳邊道:「福晉,您看那邊是不是宋格格?」

    恪寧一偏頭,可不在那邊樹蔭下,韶華正立在那裡呆呆出神。恪寧擺擺手,她才抬頭,見是恪寧,趕忙過來。韶華從不曾胤禛離開過京城,這一次也是恪寧執意帶她一起來的。想不到她有心請出來逛逛。恪寧便問道:「今兒日頭好,出來透透氣,對你身子有益。」

    韶華低頭一笑,但語氣有些慌亂道:「福晉總是這麼為我費心。我這幾日有些精神,也出來看看這好景致。」

    兩人邊走邊聊,恪寧說:「也不知誰彈這麼一手好琴。我正想去瞧瞧呢!」韶華聽她這麼說,忙笑道:「啊,想是年格格吧。我瞧見她到那邊去了。」恪寧一聽是她,臉色略一變,但好在把持住。想尋個藉口回去。早有小丫頭看到她們過來了,進去報知了。果然是年羽裳迎了出來。見了恪寧趕忙施禮。恪寧見走不掉了。只好硬著頭皮看她過來。真是笑也不是,愁也不是。

    年羽裳見她倒是滿臉歡喜道:「兩位姐姐安好!」

    恪寧不得不敷衍。可又不願看見她。眼神有些遲疑。韶華本就木訥。倒顯得她過分熱乎了。羽裳雖年紀小,但自小家教甚好,舉止得體。這點子情緒她都看在眼裡。只好又陪笑說:「福晉,宋姐姐,我那裡剛好有幾樣南邊的新鮮果品。何不一同嘗嘗,也算給小妹我一個面子。」

    聽她如此說,他倆也不好再拒絕。恪寧知道大面子上要過得去,可就是擠不出一絲笑容。進了水榭。三人落座後,恪寧見香案上果然有一張琴,便問道:「妹妹剛才一曲《倚蘭操》雖未奏完,已經讓我們倆痴醉了。想來用過多年的功夫吧?」

    「雕蟲小技。怎麼敢在您面前班門弄斧呢?聽說福晉譜了許多新曲,一直未能有幸聆聽。今日您若肯降貴,能否彈上一曲呢?」

    恪寧勉強一笑:「羽裳難為我了。我需多年不彈了,早已生疏了。」說著,隨意喝了一口茶。

    韶華見氣氛尷尬,只得笑著說:「我雖不太懂,也覺得妹妹的琴聲清越脫俗。妹妹如此年輕,有這樣的好相貌,又多才多藝,真讓人羨慕。」

    羽裳臉一紅,低頭稱謝。恪寧假作看水中游魚。又聽她說:「福晉,聽說您有寶琴名為鳳尾。是江南名士所贈。您竟將它閒置一旁了嗎?」

    恪寧一愣,回頭掃了她一眼:「你怎麼知道的?」

    「是爺他……」羽裳衝口而出。想掩蓋又來不及。恪寧早猜到了。只覺得那話像寒風從臉上掃過一樣。神色都僵住了。

    羽裳忙想補救。起身為她倆倒茶。手一伸,一隻瑩潤奪目的玉環從臂上滑了下來。她嚇得忙一抽手。笑道:「這鐲子我戴不適合。」恪寧本沒注意,聽她一說,才向她腕子上看去。不看則已,一看,正如萬箭穿心一般。

    那是當年她小心翼翼收起來的祖傳漢玉龍鳳雙環中的一隻。有一年弘暉生日她將一隻給了胤禛,一直留著等弘暉長大。裡面寄託著那樣深厚的情感,是送給摯愛之人的信物。如今就這樣戴在一個陌生女人的手上。

    她一時也不知是急火攻心,還是根本不知道痛了。只聽見耳邊有風呼呼的吹過。炎炎夏日一瞬間竟成了數九寒冬。她心裡冷冷的直打哆嗦。面上卻不敢露出分毫。

    她怎麼敢呢?在這個年輕貌美,又多才多藝的新歡面前。

    她竟不知自己是如何回來的。如何不失禮於人前的。她只覺得天不是天,地不成地。她也早不是她自己了。她笑,笑自己傻,笑自己就這樣信了那個男人,他根本什麼都沒有忘記。沒有忘記生命中最初的那個人。他可以滿世界再尋一個活著的如宣。把一切都交給她。

    恪寧呢?實在是一個笑話。說出去只會令世人恥笑,這個可憐的女人。天要作弄她,她連抵抗的資格都沒有。她錯了,一開始都錯了。

    空涼的房間,陽光滲進來。又逐步淹沒。偶有窗外年輕女孩子們銀鈴般脆的笑聲滑進來。恪寧從沒像這幾天這樣,覺得自己如此快速的衰老。她探出頭去,是新來不久的春喜和惜月,雖不過是身份低微的女孩子。可是那樣的活躍,那樣流光四射的年華。看了只讓她恐懼。

    衣箱子裡數都數不清的各色衣裳。多寶格里隨手丟棄多年的璀璨的珠寶。漸漸逃離那個華美世界的女人。

    沒人知道她看見了什麼,聽到了什麼,想到了什麼。她的丈夫忙碌著。根本沒有想到她已經看穿了他的秘密。那個沉睡多年的夢中人。終於還是活生生站在她的面前了。

    她一時一刻也不想再留在那裡。她不敢再見她。哪怕是那聲音,那名字都不行了。

    她找機會命人套了車,換了男裝,承德因修建離宮,以及皇室的到來。遷移了許多百姓。倒也顯得十分熱鬧。街市十分繁華。可是她看不進去。市井小民日子即便艱苦,但只要一日三餐滿足,便很是幸福了。可是對於她來說。哪怕是成為一個母親這樣簡單的願望,也成了奢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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