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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39:12 作者: 未央遺音
「別胡說了,孩子都讓你教壞了。」恪寧嗔道。一手輕輕拍了他一下,自己卻也忍不住笑了。
「男孩子就是要調皮才對。」胤禛放下弘暉。小孩子一下蹦到母親懷裡。圓圓的小臉蛋笑得紅撲撲。「額娘,要抱,抱抱。」恪寧抱起孩子親了親,又送到嬤嬤懷裡。點頭讓她帶孩子下去。這才迴轉身,牽了一下胤禛的衣袖。低聲問:「十三弟那裡怎樣了?」
胤禛頭一沉。屏息斂氣道:「妃母那裡不見好,躲不過就是這個月了。十三弟雖年幼,到底是聰明孩子。如今只是整日守著。一刻不肯離開。其他得倒也看不出什麼。我卻還是擔心。」
美麗的後宮嬪妃,有多少在這樣青春的年紀逝去。他們也是青春的。青春站在死亡面前是這樣的無力和淒涼。面對死亡,成了皇族孩子的成人禮。
恪寧長出了一口氣。遠離那個皇宮的生活,真的很美好。她可以如自己心愿,花前月下,對酒當歌。只是,牽掛的人多了,到最後還是躲不開。她想起胤祥年幼頑皮的眼睛,如初起的晨星,散發著稚嫩又灼灼的光芒。讓人止不住的憐愛和羨慕。他的母親,又是這後宮裡最美好蒼白的一抹背影。因為那美好,結局是不忍逐讀的悲涼。
炎熱的北京城下起了小雨。緩解了多日的煩躁。尋常百姓的歡愉之聲遮住了紫禁城的哀傷。那一天,胤祥的母親去世。諡為敏妃。
胤禛把在喪禮哭暈過去的胤祥抱回來。孩子昏睡了一天一夜。他也一步不肯離開。漸漸到次日黃昏,才有了好轉的跡象。恪寧端了湯藥,一點點餵給他。胤祥幾乎喝不下多少,又都吐了出來。
胤禛接過恪寧手裡的藥碗。兀自往嘴裡送了一口。唬的恪寧忙要奪下來。胤禛擺擺手道:「太苦了,他喝不下去。就讓他隨心的難受吧,哭也好,總比憋著要強。」說著將碗撂在一邊,坐在床頭,輕輕撫著胤祥的額頭。
「沒事了,就快過去了。你不要嚇唬哥。」
「別只是哽咽,大點聲哭出來。胤祥,胤祥。」他笨拙的抱著弟弟,可是好像沉浸在更大悲痛中的那個人,是他自己。他努力想要安慰的人,是他自己。
因為失去母親的那種痛,他也曾經感受過吧。不是親生卻比親生的母親更加親近和依賴的人。一樣那麼年輕,那麼蒼白,那麼溫柔,那麼無奈的委曲求全活著的母親。他們的母親,像紫禁城的天空中黯淡的流雲一樣,在某個瞬間,靜靜的離開了人們的視線。
可是母親離開了,獨自留下的孩子,要承受多少痛苦忍受多少艱難才能繼續走下去。前路漫漫,是一片虛無的黑暗。
恪寧退出來的時候,輕輕掩上了門。有的時候,她會不由自主的回想初次看到他的情景。安靜,沉默,隱藏的很深的憂傷,很清瘦的身體和讓人不敢親近的神情。是不是第一次的時候,那種感覺,就和見到其他人不一樣呢。因為在冷漠的表象之下,有著一顆難以言說的火熱的心。因為掩蓋起來,才更讓人小心翼翼的想去接近。
因而,她見不得他傷心。
翌日,宮裡來了人。恪寧還正納悶間,外面跟著董嬤嬤進來的正是靚兒。
「呦!這不是乾清宮的紅人兒來了?怎麼不提前說一聲,我都要應承不起了。」恪寧說笑道。心裡卻明知她為什麼而來。因為是老熟人總不見面,忍不住玩笑起來。
「你除了耍嘴,別的都不知曉嗎?」靚兒臉一紅,將恪寧手一拉道:「你這裡是清淨福地,全北京城不過只有這一處罷了。」說著眼向後一撇,恪寧會意,引著她向後面來。萬福閣東廂是恪寧平素寢臥之處。靚兒隨著她進來,尚未進門,已聞到一陣悠悠暗香,卻並不像平日宮中常用的。氣味飄忽不定,若隱若現。進得裡面,只見屋內敞闊透亮。當地只擺了一張花梨大理石案,案上幾方寶硯,幾部書而已。書架上皆滿滿累著書。七寶螺鈿床上吊著水墨字畫的帳子,放眼望去,甚是素淨。
「你年紀輕輕,這裡何妨多用些新鮮顏色的,看著也喜氣。況且,自打有了暉兒,更該多避諱著些才是。」
「不妨事,你別竟說閒話,來這遭總該有正經事情的!」恪寧笑道。
聽她如此說,靚兒臉色沉了下來。低聲道:「還不是因為十三阿哥。萬歲爺覺著既然這幾日十三阿哥身子不好,就先留在你們這裡,讓我過來幫著照看些。這幾日也要在你這裡叨擾了。」
「怎麼說這樣外道的話。」恪寧巴不得她留下來。這下正中下懷。喜得拉著她的手不放。當夜等著幫胤祥餵完藥,瞧著他睡了。恪寧便邀靚兒到自己這邊來。還像過去年少時同在乾清宮,坐臥一處。
「在那裡還好嗎?」恪寧在黑暗中握住她的手。像是年幼時候在悠悠深宮裡度過每一個難以入眠的夜晚那樣。
「偶爾也還是會害怕的。咱們這幾個人,除了去了的茯苓姐,其他又都在各宮中,難得一見。你是特例,姐妹幾個早知你是萬歲爺看中的人,四阿哥又是那樣好的人,惟雅又有太后她老人家的恩典。你們這樣的福氣,只是羨慕不來了。我只盼著遲早放出去,父母身邊再盡孝道好了。」
「你還只是和我打馬虎眼,天大得福氣在你面前,只是你當沒看見而已。哪怕你露出一點心意,說不定就有鳳冠飛過來了。」恪寧翻了個身,靜靜注視著靚兒,「你說心裡話,願不願意留在他身邊?」
靚兒似乎有些遲疑,張了張嘴,又把話咽了下去。
「我不想那些,累了,咱們睡吧。」
她話音剛落,只聽外面急促的腳步聲。董嬤嬤在外間道:「主子,前面說十三阿哥又燒起來了,四爺請您和靚兒姑娘快過去呢!」
恪寧靚兒一骨碌都翻身坐了起來。忙換衣裳向前院去。
二人來至胤祥處,只見胤禛正坐在榻邊,面色鐵青。見靚兒跟進來,忙又閃過一邊。向恪寧道:「不知怎麼了,服了湯藥,忽然又燒了起來!」
「你不要慌。」恪寧簽過他的衣袖,握住他的手心,只覺得濕濕的,一層汗水。「你也太心急了,湯藥見效總歸慢些,十三弟身子結實,不過是悲傷過甚,心火重了,哪有你想的那麼重,怎麼做兄長的先急成這樣?」
胤禛聽她寬慰,稍稍放下心來。輕語道:「原是我著急了。還是你穩得住。」
胤祥出了一身透汗,將身下被褥都洇濕了,靚兒忙命嬤嬤們幫著換了乾淨被褥來。又用濕毛巾把子敷了額頭,折騰到後半夜,方見好了。眾人才放下心來。
靚兒每日除了照料胤祥,便是同恪寧一處。恪寧性子散漫,家裡事都托給重秀打理。自己落得清閒自在。靚兒見了不免心裡有些擔憂,偶爾也會提醒她幾句,她也不上心。這天,玉景氣鼓鼓瞪著眼睛走至廊下,將手中的摺扇一氣摜在地上。 嚷嚷道:「什麼東西,哪條路子來的,也敢在我面前亂嚼舌頭!」
阿奇在屋裡聽見她嘟囔,走出來問是怎麼回事。玉景一口氣道:「還不是西院的人,一幫爛舌頭的,說什麼她們主子連日辛勞,要燉什麼補品,把我今個給福晉熬的奶茶給撤下來了。還說我不會服侍主子,說天熱喝□不好,說我不懂規矩。誰要她們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