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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39:12 作者: 未央遺音
「四阿哥,多日不見了。」敦多布多爾濟保持著他一貫有些無賴的笑容。向胤禛笑道。
「你怎麼在這兒?老王爺居然放得下心讓你來?是不是自己偷跑出來的?」胤禛見是他,心裡隱隱泛起醋意。不由語帶譏誚。
他也不肯示弱。回敬道:「我出個喀爾喀王府還是容易的。我們那裡可沒有京城規矩大。想來四阿哥也是頭一次走這麼遠的道。我特來相陪。」說著也不等胤禛讓,自己徑直進了大帳。
進至帳中,二人落座。見沒有什麼外人,敦多布多爾濟才笑道:「我本是為了你排憂解難而來,你看看,一臉的酸樣兒!」
「給我排憂解難?你別是來給我添堵的!」胤禛仍不放過。
「這麼說,還是不信我。我若不來,誰告訴你,那把匕首的真偽來歷?」
胤禛一愣。想那把蒙古金刀乃是他和胤禩之間極隱秘的事情。他又如何得知。敦多布多爾濟看出他的猶疑,笑道:「別緊張,我們王府里的人從噶爾丹那裡得知的。你們一直在找的那個妖人,就躺在噶爾丹的懷抱里。
凱旋
這一年的五月,康熙皇帝派遣的使者多禪,阿必達去會見噶爾丹。噶爾丹得到皇帝親來的確切消息後,不出康熙所料,盡棄羸病弱小,拔營宵遁至特勒爾濟口,迎頭碰上剛到昭莫多的撫遠大將軍費揚古率領的西路軍。昭莫多的地形,正是天然的好戰場。費揚古引誘噶爾丹人馬至此,早已做好準備。費揚古親率軍埋伏於山頂,居高臨下。此處又三面臨河,使得噶爾丹人馬難以脫逃。清軍又及時發現了噶爾丹的後部輜重,攻其弱勢。雙面夾擊。雖然噶爾丹部下多驍勇之人,甚至其妻阿奴也衝鋒陷陣於前,士氣兇猛,一度使得清軍飽受其亂。兩軍抵死相拼,傷亡慘重。然而噶爾丹終難敵如此精密的部署與戰法。至暮時,終於敗退,費揚古乘勝追擊,斬殺敵軍二千餘人,生擒三千餘。只可惜,噶爾丹帶著最後的十餘騎逃遁。
昭莫多一役,清軍大勝。捷報傳至京城,舉國歡慶。康熙率得勝之師回至歸化城。親行犒賞。自是一番歡慶祥和之像。唯有胤禛因此前知曉白千一人在噶爾丹軍中,命人在戰俘中幾番查找,又是不見蹤影。想他必是跟著噶爾丹逃跑了。正自坐在帳中懊惱。忽然外有人通傳有京城宮中來人請見,胤禛一愣,宮中來人,理應在慶功宴上見到,為何單獨請見,莫不是母親派了人來。他還正思索著,帳外那人已不請自進,原是帶著中軍帳的令牌,自然無人敢攔。胤禛一抬頭,那人站在不遠處,周身沐浴在陽光里,清淺一笑,熟悉的聲音如水波般盪過來。
「怎麼,我倒進不了你的大帳了?」
胤禛只覺心中一緊,那聲音,氣息,窈窈窕窕的身段,雖著了男裝,卻掩不住的清淨脫俗。難不成是數月別離的她?
可這是歸化城,塞北重鎮,猛虎之師駐紮之地。她又怎麼會在這裡?莫不是自己眼花了,或者竟至相思成狂?
「瞧瞧,離了京城沒幾個月,連我都不認得了?莫不是成了大將軍了,要拋卻我這糟糠之妻?」她柔和的嗓音又在響起,懶洋洋,暖烘烘的,襯得一張粉面更帶桃花。靜靜向他走過來。
此時帳中只剩他二人,胤禛木木的起身,看著眼前朝思暮想的人,竟似仙子般從京城飛到了這裡。
「就這樣意外嗎?」她開口笑問道。不算太久的時日,卻好像已闊別多年。
「像你做的事情。只是,皇阿瑪知道嗎?」胤禛走過來,輕輕挽住她的手。和預想中的舉動不一樣,他只是輕輕挽著她。千言萬語,竟似都凝噎住了。
「家裡都好,元婧身子壯實許多,重秀也好。你不要擔心。」恪寧倒是像個沒事人一樣,向他嘮起家常來。
「你只是和我說別人。我們在一起的時候總是說些別人的事情。」他忽露出怨嗔的語調,像個孩子一樣對她很不滿意。
「你何時這樣僑情起來,我不和你說了。」恪寧閃身坐到一邊。低頭品著桌上的茶。點頭笑道:「這水倒是很不錯。莫不是用了此地一處有名的泉水。」
「臭丫頭,真是沒有你不知道的。嘴又那麼挑,這個都嘗的出來。」胤禛湊過來,攬住了她的腰,只覺得少了以往的珠圓玉潤,清減了許多。他卻露出一絲笑意,在她耳邊道:「是想我了吧。」說著手不由自主在她背上撫來撫去。
恪寧急忙抽身,一臉正色道:「這可是軍營。你節制些。」
「我要說不,你能怎麼樣。」他無賴一樣的粘過來,緊緊將她箍在懷裡。一接觸到他衣衫上那似有若無冷清清的薰香味道,恪寧忽然心頭一抽,就像是有過萬般委屈,說不出口。頭一沉,倚在他肩上,眼淚斷了線的珠子一樣。
始建於明神宗萬曆九年的歸化城,是塞上草原最為繁華的城市。由阿拉坦汗之妻忠順夫人三娘子所建。一座由女子營建的城池。背靠連綿起伏的陰山山脈,面向肥沃的土默特平川。城外南郊,正是漢時出塞和親的王嬙之墓,有青冢之稱。
恪寧小的時候睡覺前,總是聽母親講述她年幼時隨著外祖父遊歷此地的故事。夢中這座用青磚建起的溫情脈脈的城市,像一幅遼遠質樸的古畫。
「一去紫台連朔漠,獨留青冢向黃昏。」恪寧抬頭看著這塞外荒原上的一座孤墳。千年來執著而寂寞的矗立在這裡。可惜世事滄桑變換,紅顏已成白骨。
胤禛騎在馬上轉頭看著她,她的臉上閃爍出一種近乎狂熱的光芒。那從眼角眉梢流露出的喜悅和陶醉,是他從沒見過的神情。馬兒邁著輕快的步子。在一片開闊地兜了幾個來回。遠處走過了牧羊的孩童,荒原上偶爾有獵鷹低低掠過,追逐著倉皇的野兔。她熱愛的,或許就是這蒼涼而又厚重的美。她已經有些流連忘返了。他卻隱隱有些不安,她此時的歡笑和愉悅,是不是因為她之前的生活,太不快樂了。
晚間,敦多布多爾濟設下盛宴招待諸皇子。席間眾人談笑風生,唯有胤禛還惦記恪寧一個人留在御營。恪寧卻早已溜出來了。躍馬馳騁於夏夜的遼闊北地。繁星點點,徐徐微風中有不知名的野花芬芳。她白色的裙袂迎風飛舞,猶如夜晚綻開的一支隱秘的白曇。
皇帝今天御駕親臨城西大召。欽賜召外三眼泉水為「御泉」。恪寧因嘗這水好,便信馬由韁又去那裡閒逛。這一帶本是城中繁華地段。夜間也燈火通明,行人往來,好不熱鬧。多民族聚居的地方,姑娘們穿著各色服飾。她們大多開朗熱情,等閒也不避人。即使恪寧沒換男裝,也不顯眼。
街邊各樣攤鋪店面。引的恪寧不停的東瞧西瞅。許多從俄羅斯運來的新巧物件,蒙古地毯,翻毛大羊皮子。老阿媽熬的香噴噴的奶茶,奶豆腐,奶皮子的味道瀰漫整條街。小男孩們跑過來抓起一把炒米填進嘴裡。四處其樂融融,他們正因皇帝的到來,而感到十分的榮耀和愉悅。是那種簡單,乾淨的生活。看得人只覺得身在其中,也便沒有了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