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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39:12 作者: 未央遺音
齊世見胤禛冷麵冷眼的看著這場面。心裡也有點發慌,忙叫了幾個身形魁偉的親隨才將那漢子治住。這邊早向胤禛跪下道:「驚擾了兩位皇子,奴才該死。這是奴才的手下,奴才管教無方,罪該萬死。」
胤禛沒理齊世,徑直走到鬧事的漢子前面。斜眼看了看他。冷冷道:「因何無故喧譁?」
這漢子見倆個年未弱冠的少年從帳中走出來。也知是皇子了。此時又虛了下來。咽了下口水道:「俺是粗人,不懂規矩驚擾了您的大駕。可是,可是這寒天凍地,我手下的兄弟接二連三的……」說著,這漢子竟兀自哭了起來。
胤禛愣了一下,完全沒想到是因為這樣的原因。由於西北地形艱險,又有風雪,糧道不暢。所以才要求軍士們一日只能一餐。連他們這些金玉之軀也一律與兵士一樣。這軍士雖說粗野,卻是為下屬著想。也很難得。胤禛本想重懲他。此時倒猶疑了。
「四哥。念在他還知道體恤下屬,維護兄弟。不如這一次饒了他吧。」胤禩見胤禛猶豫了一下,忙在旁勸道。胤禛面無表情,緩緩道:「既然八爺說情,就饒你這一次。下不為例。記住,擾亂軍心,可是死罪!這次就罰你捱上四十軍棍!」
其實四十軍棍,也是不輕的。若在平時胤禛是斷不會下這樣的手。如今是在軍中,不得不立威於人前。到底讓那莽撞的漢子挨了這幾下。
小插曲過後。兄弟倆不免又敘了些閒話。傍晚時分,營前營後多了許多崗哨。由於寒冷,整個營地煞是安靜。偶有幾縷煙火裊裊升起。不知誰用竹笛吹著倉皇的調子。今日晨起是見過了父親,胤禛的心裡就有些不踏實。雖說他是八歲御極的一代聖君。這聖君二字,便將他整個人箍在了不可掙扎的世界裡。人們從不懷疑他的勝利,卻又都擔心著,這場不能預計的戰爭。
他猜測,或許父親本人也有過這樣的疑慮。正亂想著,只覺得一陣冷風。他好靜,帳內只有自己一個人。不由得抬頭,原來帳子露了個縫隙。想是夜裡風大,吹開了。也未多想,便起身來到近前,哪料到,忽覺裂隙處有黑影一晃。胤禛本能向後一閃,再看去,卻已毫無蹤影。他忙喚進侍衛來,十幾個人竟是沒有一點察覺。齊世也跟進來,帶著手下幾個身手好的四處尋了尋,未見任何異常。胤禛卻也覺得是自己多心,又怕被他們疑了自己膽怯,便不好多說什麼。又反覆告誡他們不許向外聲張。心裡卻始終不踏實。
夜裡就寢,帳中雖生著炭火盆,終究抵不住北方天然的寒氣。他翻來覆去只是煩躁。半夢半醒間。耳聽得遠處,悠悠揚揚,似有竹蕭之音。到底翻身起來。仍覺得這簫聲蹊蹺。夜半時分,軍營重地,一般軍士是不敢如此放肆的。他起身了仔細聽去,裊裊娜娜,如夢如幻,如煙如塵。淒艾的,讓他只覺得胸間似揪棉扯絮一般。又有漸行漸近的腳步聲。簾幕一掀,一個著白衣的女子,輕移蓮步,手持一桿長蕭,面目明媚,氣韻幽遠。定定立在了他面前。胤禛凝悌良久,只覺她有幾分熟悉。眉目有似如宣,神態又如母親。晃晃惑惑,難以辨清。
「怎麼,禛郎將我忘記了?」她輕啟朱唇,如吐珠玉一般,拋出幾個字。將胤禛問的糊塗了。
「此乃軍營重地,姑娘如何來至此地?」他輕聲問道,仿佛怕將這煙霧般的幻景觸碰了。
「罷了,無需再問。你須知此次行軍,不宜拖延。從速決斷,方為良策。切記便可。我這裡便要告辭了。」
胤禛見她要走,忙要起身阻止,那女子早已轉身,一閃便不見了蹤影。胤禛忙追過去,掀開簾帳,一陣刀割般的寒風吹面而過。激的他一個機靈。空闊的荒原上,除了軍士們的營帳,只剩下呼嘯而過的夜風。
竟好似一場真實的夢境。
翌日,康熙在御營召齊各營將領。幾位皇子急急趕過來。胤禩跟著胤禛一起進來。一進中軍帳便見康熙面色不甚好。料知行軍途中多有操勞,飲食又不能隨心意。近日諸事繁雜。因噶爾丹狡猾,將戈壁沙漠中水草豐美處盡皆燒掉。數百里的皆成了一片灰燼。西路軍不得不繞行,延誤了行期,已經不能如約會師於土拉。眾將領早已急躁起來。此時已是軍心不穩了。
胤禛胤禩前後腳進來。在軍營中與父親相見,仿佛是隔了崇山峻岭一般。那個高高在上,面目嚴峻,一身戎裝,掌握著千軍萬馬的男人,怎麼看都不像是往日的父親了。可是看那臉色,消瘦而又蒼勁的身軀。掩不住的英勇氣概。有這樣的父親,該是世上最自豪的事情了。
眾人雖都知道此時的狀況,也明白皇帝此時的處境。可是御帳中沉悶壓抑的氣氛使得每個人都不敢先說話。之前早已聽說,不少勛貴都主張暫退。索額圖一幫老臣都保持了沉默。其他人自然也都避之唯恐不及。康熙的眼神從他們身上一個個掃過。忽然胤禛身後一個清亮的聲音劃破了寂靜。
「兒臣以為,當此嚴峻時刻,我軍已是孤軍深入,若這一次猶豫不前。之前所付出的一切努力都將負之東流。我大清飽受噶爾丹之亂已久。蒙古各部又都怨聲載道。上次出征已經延誤了最佳時機。此一次更應該一鼓作氣。決不能再度退縮了。此時若退卻,無疑放虎歸山!」
胤禛聽著胤禩銀子一般清越的聲音,也不禁暗自讚嘆他竟敢在這樣敏感的時候,首當其衝站出來,卻也為他捏了把汗。其他眾人更是料想不到,平日裡看似文靜平和的八阿哥突然來了這麼一手。索額圖在一邊仍是不說話,心裡卻止不住冷笑。如今的八阿哥已不是從前的八阿哥。背後有了撐腰杆子的人,自然要迎風而上了。
「八阿哥年紀雖輕,卻不失我大清皇室的風範。雖是弱冠少年,也已經讓臣等汗顏。臣也覺的此時若退,是給噶爾丹留下機會。我軍本是千里奔襲,為的就是爭取戰機。此時後退,自然功虧一簣。」佟國維一向知道適時的出來一番奉迎之後說出自己的意見。「只是,西路軍受阻,只有中軍冒然前進,也似乎不太妥當。不如在此地稍事調整,探一下噶爾丹的虛實再做定奪。」
康熙略點點頭,眼神繼續往下掃。看似隨意的點道:「胤禛,也是第一次隨軍出征。有什麼想法也要說出來,不去真正的戰場,也該多多歷練才是。」
胤禛沒料想康熙會點他出來說話,諾諾竟似有些膽怯。到底還是鎮定了心境,平緩的說道:「兒臣以為,我軍此次出征本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若拖延時間,只會給噶爾丹以可乘之機。或可一面催促西路軍急行,一面對噶爾丹小心試探,相機行事。」
康熙未置可否。只是凝視胤禛片刻。嘴角微有牽動。轉而再看向其他人。眾人見年輕的兩位皇子都出來說話了。明白皇帝此時急需支持的聲音。不好再沉默下去,這才你一言我一語,總之是進,退,等,三種意見。眾人七嘴八舌直到掌燈時分。這才散去。
胤禛剛回自己的營地。便有親衛來通報說有人請見。胤禛好不納悶。軍營重地,竟然會有客人來。忙出至帳外。遠遠瞧一人著了一身黑色狐狸皮大氅,身材魁梧,定定的站在那兒。天色已暗,面目不甚清楚。那人卻已朗聲笑著走過來。借明火一看,竟是敦多布多爾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