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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39:12 作者: 未央遺音
「否則,怎樣?」
「否則……」他頓住了,沉靜的看著她,眼神好似波瀾不驚的湖水,又仿佛只需一絲微風,就會波濤洶湧。
「要是仙女有一天忘記了我,那我就只能獨自在喧鬧的塵世,像孤魂野鬼那樣,四處遊蕩著。」
「別。」她掩住他的口。
五月十三的夜晚,坐在堆秀山上,能看到很好的月亮。
「月光很美。」她悄悄地說,怕驚醒了那片寂靜的夜色。
「是啊。」
「我娘的小名,叫作明月。」恪寧忽然笑了一下。輕輕靠在胤禛肩上。
「我知道她很美。原來名字也這麼美。」胤禛說。「給她起這個名字的人,一定很疼她。就像小時候,額娘偶爾會叫我禛郎。」
「禛郎?」恪寧停住了,抬頭看著胤禛,凝重的問:「我也能這樣叫你嗎?」
「好。」
「禛郎,你說三百年後的某一天,是不是還會有這樣的明月呢?」
胤禛抬手拂去她鬢邊的亂發,說:「三百年後,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你和我了。不過,月亮一定還是像現在一樣的美好。它還會照著後來的人,讓他們看清楚眼前的容顏。」
「就像你現在這樣看著我?」恪寧迎上他的目光,她第一次這樣平靜的對著他流淚。
「嗯。」他用臉頰貼住她的淚水。「看清楚了,記在心底。等有一天輪迴轉世,我還是能找到你。生生世世,無論天有多長,地有多久。我總是能找到你的。」
「你一定要找到我,禛郎。」她清甜的笑起來,小聲說。
皇宮的夜空,在某一個瞬間忽然綻放開無數煙花。它們竭盡全力的盛放,不惜一切的炸裂開來。熱烈的如浴火的鳳凰騰空而上,又如冬日的雪花搖曳著撒落向大地。耀眼而決絕。
月格格
這一年的夏天,皇室如往年一樣移駐暢春園。皇太后今年在暢春園宴請親貴命婦以及各府有身份的眷屬。這些穿著繁雜朝服的女子大多面色沉著。安靜的一一覲見太后。然而在人群中,有一個新鮮的身影。她翩然的躍動著,猶如花間飛舞的蝴蝶。少女姣好的容顏,輕柔的身段,讓其他規矩謹慎的女人們黯然失色。她的笑聲輕靈直爽,從老遠處就能聽到。恪寧記得她,是明尚額駙的女兒,當年安親王的掌上明珠月然格格。遲暮的英雄離去了,但是他所寵愛的孩子仍然在向這個富麗堂皇的家族展示著她最明媚的勃勃生機。恪寧遠遠看著月然。想起不久前,她被單獨召去澹寧居的時候,康熙對她說的話。
他說看到她現在這個樣子,他才沒有為當初的那個決定而後悔。他很高興,她能夠最終適應皇宮的生活。過的快樂。
過的快樂。她一度很迷惑,是不是眼前平靜安然的日子,就算是,過的快樂。她慢慢熟悉了照料丈夫的起居,慢慢的也拿起了女紅針線。慢慢的學會在日暮的時候,不再焦急的向門口張望。她變了。眉眼比以前柔和,脾氣也好了很多,語氣漸漸舒緩,心裡覺得,似乎多了一些牽掛。
當年宮中人議論恪寧的時候,是因為她不明確的身份和意外獲得的恩寵。而現在的月然,因為她的美麗,活躍,以及顯赫的家世順理成章的變成新的話題。驕橫的宜妃曾經滿心希望月然能指給五阿哥,沒想到太后的心裡卻屬意了惟雅。這一回她自然不能輸第二次。她還有一個兒子好好的等在那裡呢。
「月然啊。你阿瑪這些日子沒有再關你了吧。」宜妃坐在太后的下首邊。摟著月然笑道。但是月然似乎沒太在意。她的眼睛四處張望著,好像在尋找什麼。其他的幾個嬪妃不禁都暗自失笑。看來,宜妃的如意算盤還要好好再打打才行。這些幸運的生了兒子,並且還在等待合適人選或者說合適機會的母親們其實都在暗暗心焦。
關於曾經的安親王,康熙皇帝已經不願意再多去回想。不過,他也和那個老人一樣,喜歡這個頑皮又天真的女孩。從老安親王到明珠再到宜妃。每一個和她有關聯的人,都讓康熙有一點顧及。如果她只是平常的女孩子,那就好辦了。可她偏偏又不是。康熙不想讓這顆小棋子擺錯位置。於是,之前的某一天,他曾經探尋過兄長的意見。
月然趁著眾人看戲的時候,自己溜了出來。暢春園的花香隨著熱氣蒸騰到很遠的地方。她一直很喜歡這裡。也喜歡住在這裡的人。她在花叢間輕快的蹦跳著。隨手摘下花朵編織成花環。她覺得在這樣的美景之下,只有一個人自由自在的才最快樂。當然如果有讓她歡喜的人陪著,那就更好了。
有兩個年輕人在不遠處的桃花堤上散步。月然看到了。她一直都奇怪,成婚之後的恪寧,仍然能這樣隨心所欲的作自己想做的事情。她早就聽說她竟敢騎著馬直闖入皇宮中。她那個時候還很是羨慕她。這個時候也一樣。因為陪在恪寧身邊的是八阿哥。她進園子大半天了,都尋不到他,原來他躲在這個女人身邊。
「我許久沒見過你了。」恪寧說。
「那天晚上的煙花好看嗎?」胤禩忽然笑起來,用每次看到她就會閃現的那種富有深意的表情望著她。
「你怎麼會……」恪寧詫異道。
「你說過的,我總是知道很多事。」胤禩莞爾。但是隨即就有不易察覺的一絲憂鬱爬過眉頭。
暢春園碧綠清澈的湖水,映照著他。風采流轉,白衣勝雪。他始終都是恪寧見過的最好看的男孩子。那樣的額頭,那樣的鬢角,那樣的微笑,還有,那樣隱忍的哀愁。
恪寧曾一度在夢裡見到過胤禩好看的面容。他始終對著她笑。溫柔的五官,細緻的表情。在水光瀲灩中,漸漸的,漸漸的,幻化成了母親的樣子。恪寧一下子驚醒,愣了很久。她回身輕輕貼住胤禛的臉。胤禛在沉睡中自然的將她的一隻手臂摟在懷裡。她一夜都在奇怪自己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
胤禩和恪寧說起小時候的事情。他不會說話的時候總是特別安靜。除了睡覺,吃奶,就是傻笑。長大了之後,他還是喜歡笑,只不過已經不是那麼容易和開心地了。但他是一貫的自然大方,不留破綻。這個世界上除了父親,大概只有月然會容易讓他神經緊張。在很小的時候,月然還常常進宮的時候,她就跟著胤禟胤礻我四處亂跑,不時的闖禍。甚至不慎摔壞了慈寧宮中太皇太后珍愛的花瓶。他們三個嚇得躲在牆角里哆哆嗦嗦。正巧被胤禩看到。生怕他們受父親的責罰,胤禩就自己承擔了下來。從那以後,他們三個就成了他的小跟班。尤其是月然,總是纏著他。要他陪著她,要他和她玩,要他餵她吃東西。小孩子的友情總是建立的特別快,也特別牢固。月然叫他「八哥哥」的聲音會讓他聯想起「八哥兒」這種鳥。他笑一笑,從來都不介意。有時候故意生氣給她看,是怕別人說他們太過親密。
其實有些事情,他不是沒有想過。只是有一點不敢想。因為,怎麼也不會是他。他現在所能擁有的,已經是很足夠了。他的願望,他的夢想,他的心。沒有平衡的砝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