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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39:12 作者: 未央遺音
若說這花在皇宮裡也不算什麼稀罕的東西。可既然年年都送來,胤禛便不由得多留了心思。他舉步四處走走,天色不早了,他忽然想應該為此去叩謝太子才對。可這時間似乎又不甚好。想來想去還是決定過去一趟。不料剛入毓慶宮門,便見太子身邊的小魏子一頭跑出來。滿臉淚痕,險些撞到胤禛。胤禛忙往旁邊閃,那小魏子還算機靈,見是他,忙得跪下去請安。胤禛看他這樣子,猜想可能是太子責罰了他。便也沒問什麼,剛欲轉身回去。忽聽小魏子怯生生道:「四爺請留步。」他也沒起來,一步一步跪著往前蹭了兩下,看胤禛回頭瞧他,便又說道,「四爺,奴才今兒抖了膽,請四爺進去瞧瞧太子爺罷。從前兒太子爺就不曾進膳,今兒又說送您的那兩盆白茶不如蘇納爾貝勒爺家的好,正在裡面發落奴才們。奴才們沒什麼要緊的,若是太子爺在這樣不吃不喝又生氣,鬧了病,這毓慶宮又該有亂子了。請四爺去瞧瞧,這兒也不是誰都肯來的。」
胤禛見他說得如此可憐,又想到太子不知又胡鬧什麼。本來好了沒幾天,他不該又生事,萬一惹到父親知道,也不好。既然今天自己來了,也是來的巧。少不得進去勸勸,況且那花也是給他的。便進來,等著太監傳報。不一會就聽裡面一陣混亂,又有幾個太監宮女被趕了出來。過一陣才有總管太監請胤禛進去。胤禛進來只見尚有三四個小宮女在那裡收拾地上的東西。胤禛一向不喜歡太子這裡這麼多大大小小的女人。見她們心裡只想繞著走。進了裡邊暖閣,但見太子胤礽斜倚在薰籠上,衣著相當的隨便。一幅睏倦慵懶的樣子。胤禛見他這樣子,後悔自己來的不巧。剛要開口問安,卻聽胤礽含含混混地說:「四弟來了。還不坐。」胤禛一聽忙應了一聲,向一邊錦凳上虛虛的一坐道:「太子哥哥今日可好。才剛兒那兩盆白茶……」
沒等他說完,胤礽手一揮,好像努力的想把眼睛睜大點,借著燭光掃了胤禛一眼道:「別提這事。我跟那幫奴才說,一定要最好的白茶……上上品的。可……是日間我遇上蘇納爾那個混帳東西,他那裡,的比咱的好。我心想,這幫狗奴才誠心糊弄我!」胤禛一聽他說話,知道他是喝了酒,臉上神色也不太好。也不欲勸他什麼,想來他此時也聽不進去。正想轉個話頭,好抽身退出去。沒想到忽然胤礽向那炕上一倒,唬得胤禛趕忙站了起來,他這時才注意到屋裡沒有別人。剛想叫人來,卻聽胤礽自言自語道:「我總想給你最好……連這點事情也做不好……」
「什麼,二哥你說什麼?」胤禛沒聽清楚,見他胡亂的招手,也沒多想,便過去要扶他好生躺下。那想近前剛要伸手,卻瞧見太子一臉的淚水。胤禛的手只停在半空中,耳里還聽得胤礽含糊說道:「這沒有人能配得上這花,就只有你……」這一句,他可是聽清楚了。他不由得抽回了手。心裡一瞬間溜過一個心眼,太子的事情,他多多少少都聽過一些。現在這沒頭沒尾的話,怎麼讓他不擔心。胤禛慌得回頭看去,可能是因為太子今天脾氣又不好,外面的人竟沒一個進來的。胤禛僵在那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幾乎是摒著口氣等了一回子,又聽他道:「四弟哪裡比我好來……」胤禛便又是一愣,這一句聽著似乎又不是剛才的意思了。正好聽外面傳太子妃到,胤禛長出一口氣,便退了出來。迎面見太子妃又問了安。急急出了毓慶宮,只覺得一陣冷風,他後背上發涼。一茬茬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第二日,便聽說太子病了。
胤禛在南書房聽熊賜履講理學。一雙眼睛在書上,心卻胡亂的飛著,一時惦念上善苑的恪寧,一時又思慮昨晚的事情。胤禩在他旁邊,見熊賜履拿眼溜他,忙在底下偷偷用腳碰他一下,使個眼色,胤禛才轉回神兒來。胤禩不由偷偷一樂,趁別人不注意,悄聲問道:「是不是想四嫂了?」胤禛白他一眼,低頭看書。胤禩又笑道:「四哥越來越會裝模作樣,明明是□滿臉了,還低頭,以為低下去我們看不到你嗎?」說罷嘿嘿一樂。引得其他皇子都向他們這邊看來。熊賜履也注意到了,皺皺眉頭。他一向都是個心軟的人。見小皇子們一個個每日被學業所累,即便有誰不太用心了,也不說什麼的。倒是看他們兄弟幾個還算親厚,心裡倒很是恬然。
等到下了學,胤禛同胤祉胤祺送著七阿哥胤祐走在前面,胤禩和胤禟胤礻我照舊在後面有距離的跟著。一開始沒什麼話,後來忽然大家都吃吃笑起來。笑的後邊跟著的一大堆太監們也都莫名其妙。胤禛不吭聲斜他們一眼。繼續往前走。
「四哥你別走那麼快。嫂子還沒有回來呢!」胤禟陰陽怪氣地來了一句,更惹得大家笑得打跌。胤禛本來蒼白著臉,所以一紅,更覺明顯。越不好意思,越氣急敗壞。回頭一瞪胤禟,嚇得胤禟一下鑽到胤禩身後。胤禩一笑,「四哥不要這么小氣。和你逗著玩呢!再說,要是四嫂,她就不會生氣,對不對,四哥。」
胤祉一看,忙過來拉胤禛道:「你都是成家的人了,還跟小孩子一樣麼?拿出點兄長的氣度來。」胤禛見如此也無話可說。但還是沒好氣地,也不理睬他們,徑直向前走。一時,蘇培盛他們跟過來,他又嫌煩,把他們都支回去。他便信步向御花園來,想著散散步也好。忽然隱隱約約聽到有竹管之聲。胤禛納了悶。這皇宮大內可不是隨便的地方。他穿花渡柳,尋聲覓去。卻見堆秀山上御景亭內有一人影影綽綽的,正吹著一管蕭。胤禛想走近看看,卻又怕被他發現。便藏身於一古樹後,靜靜聽著。那蕭聲低沉婉轉,斷斷續續,好像吹簫之人不甚熟練。胤禛分辨了一陣,還是覺得曲調有些熟悉,自己一定是聽過的。不一會兒,簫聲斷了。那人下了山來,似有些踉踉蹌蹌。正往胤禛的方向走過來。胤禛便小心躲藏,漸漸聽到那人低聲自語道:「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來來回回就是這一句。然而,胤禛卻也辨出來是誰了。
那人正是太子。
太子吟詩不足為怪,太子裝病也沒什麼。可是,胤禛躲在那兒,卻偏偏看清了胤礽手裡的玉蕭,和那孔眼上繫著的一串白流蘇。這東西他是見過的。一管玉蕭,通體清碧,音色絕美。據說是唐代後宮流傳下來,價值連城。再看胤礽神情,大不似往日,眼含清淚,滿面戚容。哆哆嗦嗦念念叨叨的向前走。
那分明是皇額娘曾經最心愛的東西。早應該陪著她一起去了。怎麼又會在這裡呢?
胤禛正愣神兒間,胤礽突然絆了一下,一下子坐在地上。然而他沒有起來,就那樣坐在那裡,一動不動。胤禛見這樣情景,也呆了。過了一時見他還不起來,他未免有有點擔心。由不得壯起膽子,向他走過去。本來兩人距離不遠,胤禛卻希望自己永遠也不要走過去似的。然而,他還是過去輕輕喚了聲:「二哥。」
胤礽如一個夢裡的人一般,慢慢轉回頭。胤禛只覺得坐在那的好像不是太子。在剛泛出來的月光下,這男子竟是如此的晶瑩如玉,俊秀美好。明淨的雙眸如星星般璀璨靈動,只是那裡面遮不住地哀傷,如清溪一道,緩緩流瀉出來,無聲的浸入這幽涼的夜。然而,胤礽此時卻將胤禛看成了另一個人。他呆呆的起身,死死的盯住胤禛,身子慢慢得靠過來,緩緩道:「賢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