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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39:12 作者: 未央遺音
    「你看,那些疹子小多了呢!說不定,我看這不是什麼天花。那些個太醫,素來大驚小怪。過些日子,你身子好了,好好的回宮去,看他們怎麼說!」惟雅一邊坐在床邊繡著一塊帕子,一邊柔聲細語的說著。

    「我總聽著有琴聲,你能聽到嗎?」恪寧接過阿奇端來的一碗湯藥,一口氣喝乾。她從不怕苦的。「奴婢也聽著似乎有,可是這個,奴婢不懂得。格格這樣雅致人才懂。」阿奇簡單的回應著。

    「我好想見見那彈琴的人呢!」恪寧清淺的笑著。這毫無煩擾的生活,促使她幾近天然的笑著。惟雅想了想,說道:「這件事情簡單,找他來給你彈琴解悶兒不好。」

    恪寧躲在水晶珠簾之後,能聽到來人緩緩的腳步聲。她垂了頭去,下意識的害怕有人注意到她臉上的疹痕。

    「小人見過福晉。」來人玉一樣清潤的的聲音從珠簾外盪進來。熟悉的聲音。她抬起頭,那人一襲月白長衫,如臨風修竹一般,正溫和的笑著,似乎期待她的注視。

    「張公子!」恪寧脫口而出,起身拉開珠簾。而那人,正是許久不見的張廷玉。

    「福晉,竟然還記得我呵。」他笑道,就仿佛陽光照進來一般,溫暖異常。恪寧虛弱的向前走了幾步,靦腆的說道:「您認為我會忘記救命恩人?所以,故意撫琴來氣我嗎?」張廷玉將琴放在一邊,「我不是問罪的。我可是個來解悶的人!」說著便看了惟雅一眼。「沒有這位貴人,我張廷玉一輩子也進不了這裡啊!」

    恪寧看看惟雅,「是你帶他來的?」惟雅笑笑,「他,可不光是來給你解悶的。」說罷,輕盈起身,出了門去。

    「我很駭人吧!」恪寧覺得沒有遮掩的必要。張廷玉救了她的命,就猶如他的親生兄長一般。

    「不。我是想說,你瘦了。」他急忙用話想掩過去。「但精神還很好。」

    「哦。我的精神?」恪寧自嘲的笑了。他們都是明白的人。

    一時阿奇上了茶,二人相對,似乎又沒話了。

    「看你的樣子,好像並沒多難受。」過了一陣,張廷玉重又開口。恪寧看看他,解不明他的意思。張廷玉不答,輕輕嗅著茶香。

    「難道為了這病,還要大哭大鬧一場,才算對得住自己?」

    「我是說,你好象很樂意這樣病著。病倒在這樣一個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其實也沒什麼不好。是不是?」他起身走至窗前,欣賞著外面的景致。恪寧凝視著他,良久才回敬:「一個滿腹經綸的才子,又生在達官顯貴之家。不想著早日金殿登科,月宮攀桂,倒整日遊手好閒起來?比我這病了反而高興的人也不差啊!」

    張廷玉嘴角一動,似有若無的笑了一下,感嘆著:「這麼好的景致。你若不病,我也沒有福氣看到。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美景是要被人辜負了,才更有意味。」他回頭,那麼無辜的衝著她笑,就像孩子。恪寧並不覺得那眼神一定有什麼意味深長。但是,她卻喜歡。

    「我來,是想幫你看病的。如果你願意回去,我想,我能治好你。」

    「治好我?」恪寧驚疑的看著張廷玉。「你是郎中?」

    「我不是郎中,但你卻是藥!」

    「藥?」

    「醫我的藥。」

    過了一會兒,他無畏的笑笑,「只要一點點就好,你可以不用特意送給我。偶爾讓我看到你,看到你是快樂,心甘情願,自由自在的過你的日子。就好了。」

    恪寧愣了一下,自然的沒有往下接話,停頓了一陣,「你要診脈嗎?」她只是簡單地問道。她看著他修長潔白的手指,在雨後的陽光中,閃耀著成熟而純潔的光彩。可是她又回答什麼呢?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路是通向何方的,那麼,何必牽連其他的過客。關於張廷玉,她是知道一些的。起碼是那些他不願意出仕的傳言。相比她們這些身處富貴又身不由己的人來說,他卻是那麼的閒適,從容,並且,勇敢。

    「我聽說,令尊大人以寵愛兒子而出名?」當他仔細診脈的時候,恪寧似是無意中說起。

    「父親對我很嚴格。」張廷玉沒有猜到恪寧的心思,不好意思的笑笑。

    「他不是總是叫你『玉兒』嗎?」恪寧故作驚訝地問,仿佛真的聽到什麼傳言。

    「是有這麼回事情,怎麼?」張廷玉不解地問,沒有防備她一再的追問

    「那我,就稱呼你『玉哥哥』好嗎?

    張廷玉一愣,隨即又笑了,「那很好啊。」他接著繼續笑下去,可是,他眼中有一抹細細的失落,濃密的睫毛將它們掩蓋住。然而,他一如既往的笑著。「這麼說,你想回去了?」

    「你的話總這麼簡短嗎?」恪寧說。

    「對。」

    恪寧低了頭去,俯身看著泛著潮氣的地。這場雨下了很久。「我會好嗎?太醫們說這可能是天花。」

    「呵呵。」他收回診脈的手,她手腕的溫熱還遺留在他的指尖上。過了很久,他說:「你沒有生病,豆疹是中毒的跡象。」

    「什麼?」恪寧一時覺得好笑。自從積香院一事結束之後,已經很少有人注意到她了。就算是多事的太子妃,也因為惟雅的背叛而大傷元氣漸漸安靜下來。哪還有什麼人會針對她。「你說這種話,一定要有根據。不然,我可是會治你罪的!」

    「治罪,等你明白了,你要謝我還來不及。」張廷玉撇撇嘴,見惟雅從外面回來,便離恪寧又遠了一些。走到屋子的另一頭,「這片軒館沒有名字嗎?」

    「沒有,皇后娘娘沒有來得及……」沒等恪寧說完,惟雅焦急的過來一拉恪寧。在她耳旁輕聲道:「他說得沒錯,宮裡有事了。」

    恪寧回頭看惟雅的表情,又像幾年前,她們在一起時那樣的沉重而謹慎。自從逃脫太子妃的控制,又利用蘇額涅,取得太后的信任之後。惟雅的生活已經漸漸走向她所希冀的樣子。富貴,恬淡,安然,靜好。然而現實的皇宮,卻還是不能讓她安心。

    「剛剛聽說的,惠妃娘娘宮裡面少了一個人。叫做壽兒的。」

    恪寧搖搖頭,想了一下。在她的記憶中,沒有這個人。「我不明白。」

    惟雅偏著頭,想了一陣,「福壽雙全四個丫頭,是以前太皇太后安排在四妃宮中的人。本來這些年都相安無事的。忽然少了一個,難保他們不會將這個和《雛鸞紀要》連起來想。萬歲爺將《雛鸞紀要》捏在手裡,卻不動聲色。不輕易破壞已經形成的局勢,是想要後宮安定不出亂子。而那些《雛鸞紀要》上面有名的人,也不會擔驚受怕蠢蠢欲動。但是,現在貴妃娘娘有恙在身,蘇額涅不再管事了。想出頭的自然大有人在。他們就一定要在這件事情上推波助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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