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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39:12 作者: 未央遺音
恪寧見她如此,冷笑一聲。也不多話,拉過韶華一同坐下。輕言道:「我們剛好在這裡等著。四爺一回子就來。」
「福晉,」韶華聲音一低再低,「這如何使得?會出大事的。」
「有我在你怕什麼?已然做了,就不要害怕!」恪寧也不看韶華滿臉滿頭的汗。順手拿起桌上小茶盅子,斟了一杯茶,怡然自得的品了起來。韶華只當她心裡有了算計。不想沒一會兒卻見恪寧耳根子後紅了一片,眉尖上也見了汗。手上已經不穩了,拿著茶盅子晃的厲害。韶華虛坐在那裡,一顆心徹底的空下去。
「福晉,福晉!你怎麼……」韶華起身上前,恪寧卻幾乎沒有什麼反應。忽然,手裡的盅子「嘩啦」一聲砸在地上!
天花
韶華正待要拾起地上的碎片。卻聽外面已經通傳四阿哥到了。韶華的心不由得一緊。她覺得今天的局面是矇混不過去的。而帶來這一切的,就是她這個無足輕重的人。可是,沒有人容她去想。恪寧自會解決這一切。因為她自信自己可以。她是一貫按著自己的想法活著的人。也許她並不真正了解宮廷。恪寧此時已經走了出去。
胤禛站在廊下,恰遇到恪寧出來。胤禛見她似乎還有點羞怯之色。慌亂著低了一下頭,然後才笑道:「你在和額娘聊天?」
恪寧這時卻是一陣心跳得厲害。仿佛是因為起身太猛,眼前只是發花。她踉蹌了兩步,一把拽住了他。勉強輕聲道:「你先聽我說,別進去……」然而她等不得說完,身子猛地向後癱了下去。這一癱將胤禛嚇得不輕,忙將她扶住。但是,她的身體軟了。就那樣一點點的軟了下去。胤禛這時才看到,恪寧耳根異樣發紅的部位,漸漸成了一片疹子。他抓著她。一聲聲的喊她,沒有用。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永和宮的總管太監劉三福年紀大了,頗見過些世面。遠遠瞧了恪寧一眼,心裡就有了點兒數。悄悄進去向德妃耳語了幾句,說的德妃也緊張起來。忙吩咐了他幾句。那劉三福便出來向胤禛道:「四爺,福晉身子不好。今兒就不見了吧。德主子吩咐,送福晉回去呢!」胤禛本想扶恪寧進去歇歇,卻簡直不願意相信母親這是在下逐客令。他隱隱感覺到恪寧的身體在發燙,那熱度穿過衣服散上來,一絲絲灼著他的心。他不再顧及身邊的人,打橫將恪寧抱起,急著往乾西四所趕。他的腳步凌亂了,他的心也亂了。那並不太長的路,彼時猶如萬里之遙。幸而惟雅不曾離開,早支使人來探消息。見胤禛抱著恪寧回來。趕忙都接出來。這一鬧,不知驚動了多少人。胤禛顧不得許多。只是喊著:「太醫院有多少算多少,都給我叫來!」
阿奇韶華皆亂了陣腳,惟有重秀卻還是一貫的利落鎮定。推開韶華,拉了一床銀紅紗被,蓋在恪寧身上。見屋內一堆人,她忙讓阿奇趕她們出去。又將所有窗子關上,怕冒了風。這邊胤禛站著。重秀安慰他道:「爺,您也到外間去。這不方便!有奴婢……」胤禛卻喝道:「什麼不方便,她是我的人!」說著一條腿跪在床上,將手伸進被裡,略微褪開恪寧的衣服,只覺得濕漉漉的。仔細一看,也驚住了。重秀在旁邊瞧著,也不由得抽了口冷氣。只見恪寧身上從脖子往下已起了黃豆般大小紅疹子。胤禛看到這番情景,渾身麻了一樣,頭皮也炸裂開來!一時間,眾人都沒了主意。只有他,呆在那裡,一聲也不出了,竟像是沒了氣息一般,眼也不眨一下。惟雅在外間不便進來。只吩咐眾人快傳太醫。重秀看著胤禛,只怕他心疼壞了,忙著勸慰。可他也不理睬,過了好一會子,忽然笑了道:「你走吧,快離了我,別讓我白操心了!」重秀一聽,慌得「撲通」跪在胤禛腳邊,抱著他只管流淚。惟雅在外聽見了胤禛這句話,也慌了。料想恪寧要不中用了,淒悽慘慘也哭了起來。乾西四所住著皇子們,個個年輕。見這邊哭成一團,沒一個過來的。只有胤禩,剛從學裡回來。早聽見有人向他說恪寧又病了。便向這邊過來,可是,只到了院中,又不好進去,只站在外面關切一番。
正這時,外面已是一陣急促的腳步,沒有通傳。胤禩剛回頭,見竟是父親,便趕忙請安。康熙在乾清宮早得著信兒了。過來時,也已下旨傳太醫來。一進來見胤禩在這兒,康熙下意識的向四周一看,見沒有其他人。就好像知道了什麼一樣。在走過胤禩身邊時,輕輕用手撫了他肩頭一下。慌得胤禩一低頭跟在他身後。康熙進去,見惟雅也在,又是一嘆氣。跟在後面的劉勝芳等眾太醫忙進去診視。那邊,胤禛出來向父親行禮。康熙見他如此,便也猜到病得不輕,未免也擔心起來。眾人足等了半個時辰,才見太醫們出來。劉勝芳也不說話,走到康熙身邊,「撲通」一跪,叩頭道:「微臣有罪,瞧不出病因。但看著似天花,請萬歲爺治罪!奴才斗膽說一句,如今四福晉需得快快離宮,否則,恐生不測!」
「天花!天花如何診不出來?又說什麼瞧不出病因?」康熙愣怔了半天才說出話,可語氣也軟了。一眾太醫齊齊跪在地上。劉勝芳也沒別的話說了。康熙費了半天勁才明白「天花」的意義。他幼時曾得過的病症。可診不出病因,卻又像天花。這叫他如何辦呢?如是天花,按規矩,還是將恪寧移出去比較妥當。可若不是,治錯了,豈不是更加麻煩。想來想去,他不由得回過頭,看了胤禛一眼。胤禛不出聲,也沒什麼表情,好似只有嘴角微微顫動。忽然間,他抬眼,無限悲戚的望了他這個做父親的一眼。那一霎,康熙只覺得寒冷。那眼神,太像一個人,一個垂死掙扎的人。胤禛把他養母最大的本事學的如此惟妙惟肖。他,一個父親,一個丈夫,卻不能留住最愛的妻兒。他知道他是要決定的,把重病的孩子送出宮,就像小的時候他自己一樣。等於是遺棄。無恥的遺棄。可是他,是沒有辦法的。不能染了其他人。紫禁城禁不起的!
「傳旨,即刻將皇四子福晉送往……」他停頓下來。送到哪兒?回娘家,把重病的兒媳退回給娘家。這是人做的嗎?暢春園?那是受人以柄!他亂了方寸!他該把她送到哪去?
「萬歲爺!……上善苑似妥……」李進朝一旁仿佛突發奇想,卻是拿準了才說的。胤禩在康熙身後一邊看著胤禛,聽到這個詞卻也一愣。胤禛只冷眼看著父親根本沒聽清楚。倒是惟雅,向胤禩這邊送了個眼神。看樣子,她也不曾聽說。
「就上善苑吧!調朕的御前侍衛護送。」康熙的聲音漸漸不能支持。他趕忙咽住最後一個字。似乎不想再看他的兒女們。轉身便往外走。別人都跪送了。只有胤禛還站在那裡。他終於發現,原來父親始終都只是個萬人之上的帝王。在他的心裡,沒有一個人是例外的。他輕輕走回裡間。一步一步,艱難而漫長。杏黃段子的帳幕,那裡有一個又一個他熟悉的人,隱沒而去。他的妻子。還那樣年輕。嬌艷的猶如枝頭待放的新蕾。那初見,那猜疑,那掩飾不盡的眼淚和欲留還拒的心痛,那惟有的□愛。那床,還是他們新婚的床。那人呢?一步步走去,是揭開新娘的蓋頭?還是送她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