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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39:12 作者: 未央遺音
「你。」
「是我,茯苓。你到底想怎麼著?寧兒有哮症,你是想掐死她?還是想憋死她?」重秀亮著嗓門道。
「我?什麼都不想。可是我乾乾淨淨。你呢?你也不是好東西!我呸!」茯苓衝著重秀啐了一口。突然開始狂放的笑。她的笑聲將靜謐的紫禁城的上空劃開了一道口子。重秀和恪寧都被這笑聲駭住了。
難不成,她瘋了。
恪寧坐在雪地里,一動不動地看著茯苓。她就那樣一直放肆的笑。慘白的臉逐漸扭曲直至猙獰。她看著她,她的眼神空洞而恐懼。她一直那樣笑著,直到被許多太監拉走。
「怎麼會,怎麼會?」恪寧低聲的念著。她想不到怎麼會有人這樣的恨她,恨到一定要將她置之死地而後快。她到底想說些什麼呢?她知道些什麼呢?她為什麼要恨她?
「她剛才和你說了什麼?」一邊的重秀將她拉起來。扶持著她,問道。
恪寧只是急促的呼吸,她不知道怎樣回答。也不敢回答。她不明白,到底這裡是個怎樣的地方?會讓一個人突然的瘋掉。這些人,這些身邊的人原來真的不能夠去相信。重秀也是一樣。所以她不說話,任由別人將她扶進屋子。她呆坐在炕上,對任何聲音都不理不睬。他覺得脖子火辣辣的。那是茯苓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記。清晰的指印。她知道她的結局。可是她究竟為什麼要這樣?她不知道,也許永遠也無法知道。而等待茯苓的,也許,只有死。只有,死。她漸漸的不清醒起來。她好像不去想這件事。歪著頭倒在炕上。耳邊只剩人們的呼喚,雜亂的腳步聲。她只是想靜靜,一會兒就好。於是,她睡去了。
也許過了很久,天似乎黑了。她忽然覺得有人影在她眼前晃動。誰來了,是不是有人來看她?她聽得到,是皇帝的聲音。他在對她說話嗎?可是她好像睜不開眼啊。她就只有安靜的聽著。那聲音,真的好像一位父親啊。
「小寧子,不許嚇唬人。你沒有那麼弱的!快給朕好好站起來。」康熙帝坐在炕沿上。一位君主來看他的下人。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來了。他不怕違背慣例。他就是要看看他的小寧子。他不允許有人竟敢對他的小寧子下這樣的毒手。他已經要內務府的人嚴查茯苓了。可是恪寧還是沒有醒。康熙仔細地看著她。她的睫毛好像在顫動,但是她就是不醒來。他將她的手緊緊握在手心裡。可她的手多麼冰涼。涼得讓人害怕。他忽然想起過去。他的皇祖母,還有三位皇后。當他最後見到她們時,她們的手也是這樣的冰冷。她們的表情也是這樣的僵硬。他忽然也覺到冷了。他向身邊的人要炭火盆。要許多的暖爐。他把許多暖爐放在恪寧身邊。他用雙手為她捂著。他又一次注視著她的面孔。她像受了驚嚇的小梅花鹿。蜷縮在那裡,像是被凍僵了。要是她的眼睛睜開了,多像夜空的星星啊!一閃一閃的。康熙陷入深深的自責中。他沒有忘記這是承淑唯一的孩子。是她留在人世間唯一的血脈。他竟然沒有保護她。他看見她脖子上深深的指痕。已經泛出青紫色。在他眼中,這孩子就像是尚未綻開的蓓蕾。竟然遭受這樣摧殘。這一次,他一定要知道,是為什麼。這皇宮裡有那麼多的人就是想將她置於死地。難道,他們仍然沒有忘記承淑?可承淑並沒有罪。恪寧更沒有。可是,他也只是無奈。許多事情,並不是權利可以左右。
「小寧子,你知道嗎?剛才,朕接到了葛爾丹的謝罪書。朕真得很高興。朕還決定讓裕親王他們先回來。還有,今兒有桂順齋的薩其瑪。朕讓他們給你留著些。你快起來,你不是嘴饞嗎?今天吃個夠啊?朕說了,誰也不許管著你。」他徒然地說著,可是她卻不肯醒來。康熙轉頭盯著太醫院右院判劉勝芳。劉勝芳急忙跪下道:「寧姑娘受了驚。沒有大礙的。只是需要靜養。明個兒准能醒過來。」
可是他真得害怕著,人的性命那麼無常。誰又能料到呢?
「萬歲爺……」忽然她那微弱的聲音,抖動著響起。像暗夜的燭光。康熙急忙回頭,是啊,是恪寧睜眼了。同時還有淚水順著白皙的臉龐流下來。
「你醒了,壞丫頭。是不是剛才唬著朕玩兒呢?」康熙簡直不相信自己還說這樣的玩笑話。可是此時此刻,他真得想抱著她。他再也不願意她受一點點傷害了。
「萬歲爺,薩其瑪在哪裡呢?」她笑了,帶著淚水的笑。「驚動了聖駕,這回奴婢真的該殺頭了。」她狡黠的眼睛閃了一閃。她的心也隨著顫了一顫。這一次,她要學會動用別人的寵愛。她撐著爬起來。用一種前所未有的眼神看著皇帝。她突然覺得自己就像一個乞討同情的乞丐。 「您會殺奴婢嗎?」
康熙看著她,惶然覺得這一刻,她好像變得像她的母親那樣。是她開始像承淑那樣聰明了?還是她本就如此。「朕怎麼會殺你呢?朕不僅不會殺你,還會好好的照顧著你。你小小年紀,不要整天胡思亂想。好好將養。」
「奴婢的請求,萬歲爺您能不能答應呢?」
「哦?恪寧也會有請求?說來讓朕聽聽?」康熙來了興趣。低下頭,看著她。他正在奇怪她怎麼能這麼快就似乎把剛才的事情忘掉了呢?可是他沒想到,恪寧想要說的卻恰恰是那件事情。
「奴婢只有一件事情想說。無論是為了什麼,您別要了茯苓姐姐的性命。」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幾乎要讓人聽不到了。她自己也知道,這是個不情之請。茯苓的行為如此危險,若是有一絲一毫對皇帝不軌的想法,都是抄九族的罪。別說殺頭,挫骨揚灰都不夠。但是,她不能看著她死。她還希望有一線生機。她向皇帝乞求著,也在向命運乞求著。她只有這麼一點力量。她幾乎本能的就知道該在什麼時候使用它。
「您可以關著她,可以派人看著她。無論如何,求您不要,傷了她的性命。」康熙仔細地看了恪寧一眼。忽然回頭示意其他人下去。待他們都退出去後。康熙才轉過頭來,撫了撫恪寧的頭笑道:「朕不明白,你到底是聰明還是傻?這件事由不得你,一切都要按規矩來。朕也不能壞了規矩。但是朕知道,這些事情並不是像面子上看得那麼簡單。但要溯其根源,朕並不是不敢,而是這裡面的人和事是有許多的不得已的。每辦一件事情,往往有許多人為此丟掉了性命。所以……」
「所以,如果將茯苓的事情擱下了,也許還能少牽連些人吧。萬歲爺,奴婢懂得的。」恪寧低下頭,她知道,皇帝要用茯苓的命來穩定他人的心。她不能再說什麼,皇帝有皇帝的想法。而這個想法又是無可指謫的。
「只要事情不鬧大,朕都願意壓著他們。無論是宮裡面的還是宮外面的。但朕願意試一試。」康熙停頓了一下,站起身,走向窗邊。「時機不到的時候,就應該靜靜等待。你母親當年也是這樣說的。不知道她,有沒有教過你?」
「若是她教會了奴婢,奴婢會不會也和她一樣?」恪寧小聲的說了一句。康熙聽到了,心就一緊。他沒想到恪寧是這樣的在意這件事。她會不會和她母親一樣,慘澹黯然的退出宮廷的舞台。康熙突然有一種異樣的預感,這個孩子會和別人不一樣的。起碼不會像承淑那樣。皇宮猶如一個熔爐,在這裡鍛造出的人卻往往不再是以前的那個人。今天的恪寧,明天就不知會成為誰?可若是恪寧不再是恪寧……他不願再想下去。他就這樣離開了。他要思考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