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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38:00 作者: 滄海月明
    低頭略想了想,她吩咐道:「這麼個可憐人兒,我回宮後,可別難為了她……叫她過來,給本宮瞧瞧。」

    錦書剛剛磕了個頭,良妃就喚她進帘子,拉著手細細看了一遍,才放她站在下首,和藹的問了幾句她的家鄉、年紀、父親如何了,忽然一轉話風問道:

    「今兒這舞和曲子都極新鮮,最難得的,是這裡頭的心思。我瞧你才這樣年紀,竟有這等心胸,真是叫人納罕,竟沒什麼可賞你的了,既已許給九阿哥,今後趁便兒也能到宮裡陪陪我,眼下我只問你,你是哪裡學來的?或幾時編的曲子?」

    娘娘的話還沒問完,錦書就急急的想抬頭,待到聽完,她又磕了個頭,一改寡言少語的模樣,有些激動的說道:「回稟娘娘,這佳人曲和葬花吟,連那些布置、機關等,沒有哪一絲兒是奴婢能想得到的,奴婢不過一介歌喉舞藝尚可勉強入眼,而教奴婢這一切的凌兒姐姐,才是真正花了心思的人,請娘娘明鑑!」

    「哦?……本宮正在奇怪,那簾後與你同唱葬花詞的是什麼人……」良妃若有所思的看看她,「廉親王,果真如此麼?」

    「回娘娘話,凌兒姑娘不但色藝雙絕,還時常有叫人想不到的新鮮主意,方才的那些香料、燈燭、女孩子們的舞衣等物,果然是凌兒姑娘之前排演時向府中要求安排的。娘娘若喜歡,兒臣特意從四哥府中請了她來,算是請著了。呵呵,在此還得多謝四哥。四哥,改日再置酒專程向你道謝。」

    八哥笑呵呵的解釋了一番,還向隔著帘子的四哥那邊作了個揖。

    「八弟客氣了,一個丫頭而已。良妃娘娘壽筵,我們做兒臣的略敬孝心,哪值得一提?多謝娘娘不降罪之恩才對……」

    他們客客氣氣議論開來,看似融洽十分,娘娘笑道:「果真有些意思……這般人物,本宮一定得見見。」

    小太監又一次往戲台後面跑去,在樓下大臣們不明就裡的目光里,她終於從一個角落悄悄出現。

    一身半新不舊的家常衣裳,素顏清淡----在佳人曲、葬花吟做足了引子後,千呼萬喚始出來的她,卻是這般淡泊無心。人尚在樓下,就已微微躊躇,仿佛視這裡如龍潭虎穴。

    杯中酒已沒有滋味,我不理會八哥的皺眉示意,將椅子拉到靠帘子最近的位置,細細看她。

    她與良妃在對答些什麼?我只不滿於良妃娘娘喚她進帘子說了那麼久的話,讓我不能多看看她,直到琴桌擺好,她重新坐回下首,就在我這樣近的眼前,撥弦唱歌。

    我已忘記自己身在何處。她將一把青絲挽起得如此簡單隨意,鬢邊居然失禮的掉下一縷散發,被髮腳微汗粘在軟玉般的脖頸上……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她當得起。

    那我是什麼?----我是溝渠中的爛泥?哪怕冰雪皓月的光芒寒冷沁骨,也不屑分給我一絲一縷?

    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那個人會是誰?總之,已經永遠不可能是我了?

    ----我一定是生病了,簡直病入膏肓:驕傲和憤怒冰凍得冷入骨髓,想要她的念頭卻火焰般燒灼著全身的血脈。

    她走了,八哥輕輕拉拉我,示意我隨眾人一起恭送良妃娘娘回宮。

    所有人都向一個方向去了,他們要完成送走娘娘的禮數,一會兒還走不開。

    別的都不記得,我只知道她在那裡,躲在戲台後面,那不願讓人看見的角落。

    向那裡走去時,我並不確定自己要什麼,隱約只剩下一個念頭:我要見到她,否則,我會被自己心頭這把火,焚為灰燼……

    想見到她的念頭越來越急切,有些什麼人在擋路?在說著什麼不相關的話?我恨不得把他們都踢進地獄。

    那時的我,是真的不懂……

    對一個女子,還能做什麼?還能說什麼?我已經無計可施。她讓我無計可施。

    我迫切的、認真的問著她,她依然瞪大了小鹿般的眼睛,卻依然答不上來。

    身邊卻總是有些什麼人,反反覆覆礙手礙腳,耗盡了我僅剩的耐心,用最順手省事的方式解決掉一切打擾我的人,我專心的……專心的向她表達……

    如何對一個女子表達,我前所未有的、全心全意的渴望?

    我只剩下這一種最後的、本能的方式……

    仿佛是在一場永遠記憶朦朧的夢中,擁有了她的喜悅,如此強烈。

    八哥居然在大吼,她雪白的肌膚脫手而去,神情和我的喜悅似乎很不協調……

    那個錦書不知道為什麼躺在地上,八哥、四哥他們不知道為什麼那樣看著我,她不知道為什麼要如此悽厲的哀呼,叫得渾身血脈無比暢快的我都莫明其妙起來……

    那晚唯一還記得的,就是和十三弟狠狠打了一架,我需要不停的向每一個試圖阻撓我的人聲明:「凌兒是我的人了!她是我的!」

    被冷水澆面,我頭痛欲裂的醒來。誰?!我想殺人!

    只有八哥站在床前,面無表情的看著我。

    莫名奇妙了一陣,第一個記起她。昨晚她成了我的人,她呢?她不在身邊,我開始滿世界找她。

    府里所有人都支支吾吾、畏畏縮縮,八哥板著臉,命人給我洗漱穿衣,董鄂氏、魏大隻好帶著一群侍婢跟著我轉來轉去,四處找她。

    遍尋不獲。還來不及逼他們告訴我昨晚的所有細節和她躲在了哪兒,我被穿上朝服,八哥拽著我,命小廝親兵把我撮弄上了他的親王坐轎。

    「八哥知道,你定記不起今兒還要早朝。朝會上好好站班兒吧,別教皇上再瞧你失儀。」

    八哥的神情讓我想起了什麼……昨晚他們這樣看我來著……

    皇阿瑪似乎有些疲倦,所以朝會時間不長,低頭站在那裡,漸漸想起了無數個片段……現在,只剩下一個問題:我的凌兒呢?

    十弟和十四弟神色古怪,八哥不理我,四哥遠遠的讓人死命拖走了要向我走來的十三弟。沒有人告訴我,凌兒呢?

    焦躁的獨自上馬飛奔出宮,不知要往哪裡找她,還在前門大街上,十三弟正獨自被一群親兵拖著馬往他回府的方向走。

    他的左眼都青了,下巴也破了,我才想起來伸手摸摸自己的鼻子……昨晚我們打架了,然後我被人胡亂拉走了……凌兒呢?

    「凌兒呢?」我氣急敗壞的向他大吼。

    「你敢再提她的名字!」隔著這麼遠,十三弟幾乎是同時向我咆哮。

    要不是中間隔著這麼多侍衛親兵小廝,我們已經衝到一起,痛快的打上一架了。

    「是不是你把我的凌兒弄走了?你給我說清楚!把她還給我!」

    「畜生!誰是你的?你這個……」

    「十三爺,再怎麼說,咱們九爺是您的親哥哥不是?您說話可得留心!」我身邊的布措是也是宗室子弟,當下朗聲駁道。

    「你說什麼?!」十三弟身邊有一群專門和他舞刀弄槍的蠻子兵,立刻和我的人對峙起來,開始推推搡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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