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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38:00 作者: 滄海月明
    「……哎!你就喜歡想那麼多心思……管我怎麼知道的呢,既然你也還不知道,那我先走了……」

    「噯!就這麼跑了?還指望我幫你打聽消息嗎?」

    阿依朵已經疾步走到大門外,聽我這麼說,突然轉身道:「對了!我要趕著給老庶人準備後事去呢,正好他求我幫著問問,他以前給自己準備的壽材什麼的,都是按親王等級做的……」

    京中旗人都很好面子、重排場、喜享受,就連死後也不肯將就,比如皇帝,往往是一登基就開始勘踏修建皇陵,就是普通旗人也很愛擺闊架子,更何況保泰還曾是親王呢,我已經知道她要說什麼了。

    「現在既然已經革了爵,自然不能再用,皇帝最討厭他們幾個了,問都不必問的。也怪可憐的,你就看著辦,騙騙他吧。」

    「對了,他就是想求皇帝額外開恩,讓他喪儀不要太難看。嗨!真沒出息!」

    說得好好的,突然插上這麼一句評論,快言快語的阿依朵也不等我再發問,匆匆騎馬跑了----連出行方式都不像所有女眷那樣用轎子,偏要像在草原上一樣騎著馬兒到處跑。

    連李德全都只能在最近一處殿房裡候命而不得進入,給皇帝他們端茶送水的時候,我也難免要算上一個,把手中食盒交給李德全,帶著他和高喜兒踏入溫暖如春的「會議」室內,胤禛負手站在窗前沉思,胤祥三兄弟在南面窗下坐了一排,方苞獨自在胤禛的書案邊坐一張大椅子,神態各異,都還一副思緒深深難以自拔的樣子。

    最後從煨得滾燙的煲往外盛湯,端了第一份要送到皇帝手上,他卻正好回身,把手上一本摺子往書案上一丟。

    昂貴的定窯白瓷盞「嘩啦」一聲碎了,打破室內凍結的氣氛。

    也就是一瞬間的事,其他人的驚呼聲還未結束,胤禛已急急問道:「可燙著哪裡了?」伸手拉過我去看。

    他這一伸手,我才發現湯都灑到他手上了,再低頭看看自己,不過是前襟上沾到少許,雪天的大毛衣裳厚得很,我哪裡有事?

    不知道該笑他不知寒熱,還是該先磕頭認個「燙傷龍爪」的罪,一邊拿絹巾輕輕擦掉他手上的熱湯,一邊說道:「李德全,趕緊去找薄荷油來,高喜兒去傳太醫,快!皇上手燙了。」

    胤禛這才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所幸天氣嚴寒似乎減輕了燙傷的程度,左手背上皮膚只是紅了一大塊,他意識到自己方才失態,有些尷尬,笑笑說:「高喜兒回來!這個不妨事,一會兒就好了,哪用得著傳太醫?」

    剛剛被嚇得霍然站起的胤祥兄弟三個和方苞大概也看明白了事態,放鬆下來,胤禮突然忍不住發出「撲哧」想笑的聲音,我回頭瞪他時,他正狠狠低著頭憋住笑。胤禮左邊是他十六皇兄胤祿,一個敦厚的少年,還在左右環顧方苞和胤祥,好象尷尬的倒是他。只有胤祥一直很安靜,站在那裡看著我和胤禛兩個拉著的手,微微笑。

    「罷了!議了三天,你們也乏了,傳張廷玉,先把摺子發下去,交由內閣、九卿、詹事、科道及各省將軍、督、撫商議,凡四品以上官員皆可上摺子專言此案----先看看他們怎麼說。你們進了參湯,各自回去休息罷。」

    胤禛看他們跪安出去了,才重又拉著我的手,仔細上下打量說:「方才可嚇著你了?果真沒有燙到?朕又沒有傳你侍侯,你也天天守著做什麼?有李德全在就行了。」

    「這裡連李德全也靠近不得,難免有些不周到處,我沒什麼,皇上才辛苦呢,大過年的……還有,可別再提剛才的事了,自己燙了都不知道,還看著我----叫他們看笑話了。」

    「呵呵……」胤禛一時忘情,伸手撫我的臉,正要說什麼,李德全在外面叫道:「張大人奉旨求見!」

    「哎呀!張大人也是每天都守在這裡的,一傳就到,十三爺他們也還沒走遠呢!」我立刻回過神來,果然看見南面窗外,方苞和胤祥兄弟四個人的身影沿結冰的湖岸還沒走遠,北面張廷玉已經低頭走向這邊。

    「皇上你真是的!叫他們都看見了……我先走了!」自覺臉上發熱,這種樣子一定要避開張廷玉這個學究先生,免得他又皺眉假裝什麼都沒看見,於是轉身匆匆走了。

    下到沿湖的走廊,宮女們在轉彎處廊下等我----宮裡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宮女沒有太監可靠。一則,宮女中有出挑的、心氣高的,可能成為妃嬪的情敵,或為了小心思而做出什麼不合適的事情來;二則,宮女二十五歲便會放出宮,不像太監,一輩子只能老死在宮裡,沒有別的出路。所以最機密的事情,無一例外的只能由太監侍侯。

    走得太快,突然發現前面就是磨磨蹭蹭邊走邊說話的胤祥他們,我帶著一群宮女,想避開已經來不及,胤禮聽見動靜回過頭來,立刻笑嘻嘻轉身作揖:「凌主子!嘖嘖……剛才可燙著了?請太醫瞧過了嗎?」

    知道他一開口就沒好話,我一邊請安回禮一邊笑道:「十七爺這話放肆了!皇上燙著了,你不擔心,怎麼來問我?」

    「嗨!燙在皇上手,疼的不是凌主子的心?更別說,凌主子還沒燙到,皇上就已經心疼了,臣弟這也是出於敦睦友愛之意,替皇上分憂嘛。」

    胤禛與年長兄弟們的關係勢同水火,加之胤祥這幾年蛻變得成熟寡言,不再像年少時那樣開朗,更不再輕易嬉笑怒罵,胤禛少了許多輕鬆開懷的機會,心底不是沒有遺憾的,所以他對胤祿、胤禮這兩個年紀小、沒有陷入之前黨爭的弟弟一向親厚無間。瀟灑詼諧的胤禮就如同從前的胤祥,私下在皇帝面前一向可以恣意取笑,百無禁忌,但他本身也聰明過人,知道察人心思,戲謔不至於過分,往往能博皇帝一笑而不追究,所以滿宮上上下下的人,竟對他這張嘴無可奈何。

    我被他嘲笑慣了,厚著臉皮就要走,他又左右對自己兩個兄弟說:「怪不得凌主子時常跟皇上也是『你』啊『我』啊的稱呼,把咱們外人在眼前的,都當木樁子,還得假裝沒聽見……哎!方先生,您一定也聽過了吧?」

    方苞本來想假裝沒聽見的,被他一問,不知想起什麼,居然也忍不住破顏一笑,又趕緊收斂笑意,轉身看起了雪景。

    胤禮還要說,一直微笑不語的胤祥突然發問道:「凌兒,你身後這個,不是以前的翊坤宮裡的宮女嗎?」

    胤祥是領侍衛內大臣,又主管戶部和內務府,整個宮禁的侍衛和宮人都由他負責,這算是問正事了,胤祥現在是朝中真正的中流砥柱之臣,又是長兄,他這麼一開口,胤禮果然閉嘴了。

    「是,她是以前年皇貴妃身邊的蘭舟。年皇貴妃喪儀已畢,蘭舟年紀早已過了二十五,內務府不知道怎麼分派的好,我就先要了過來,想給她物色個好人家許配了,也不枉自幼就忠心耿耿跟了年皇貴妃一場……你也知道,現在要出去說是年家的,還不知道叫人怎麼擠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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