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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38:00 作者: 滄海月明
    僅在這一年,八爺黨在京羽翼已被剪除近半,頹勢已顯,廉親王一再公開宣稱自己對「新朝」的忠心,胤禛也在爵位封賞方面一再拉攏他,但私下裡,兩人卻互相在小事上針鋒相對。比如胤禛多次尋事斥責廉親王,廉親王則表面極度忍耐,只不聲不響的聚集在官員中的廣泛力量抵制胤禛政令的施行,想把他架空為一個空殼皇帝----你來我往的力量鬥爭、甚至互相讓對方不好過的鬥氣,一刻也未停止過。

    時近年底,正好有大臣上奏,請皇帝冊封后宮,以全大禮,年羹堯從西邊戰場也發回密折表達了差不多的意思,胤禛似乎並不把這當做大事,列了一份單子,交給禮部和內務府去辦理。

    他並沒有告訴我,將我列為僅有的兩個貴妃之一,但後宮中有什麼是高喜兒打聽不到的?何況慘澹無趣的後宮總算有了件值得期盼的事,各處宮房的奴才們私下議論紛紛:哪家主子要得封什麼位份了……漸漸喜氣起來。

    初聽高喜兒向我報喜,很奇怪的呆愣了一陣,自覺毫無喜意,逗一逗檐下畫眉,胡亂翻一翻書,茫茫然想著,我仍然不想要做他的后妃,為什麼呢?

    不是不明白一個堂皇身份的重要性,但那意味著我從此就要變成眾多綠頭牌子中的一個,等著他翻?每逢慶節大禮,穿上鳳冠霞帔,一張臉抹得紅紅白白,按位份站在某妃之前,某妃之後,排隊覲禮?

    那確實不需要。

    想通了這一點,乾脆不再去理睬這個消息,直到有一天,胤祥在養心殿後面找到我。

    「凌兒,你從江蘇弄回來那玉壺春真不錯!昨天十六弟十七弟來找我,把最後一壇也蹭沒了,還有沒有?再分一壺給我也成啊!」

    天氣已經有幾分寒意,我正在瞧小太監取炭來煨手爐,聽他這麼說,立刻不滿的指責他:「哎?十三爺,每天見你忙得這樣,回府就抱個罈子灌酒?鄔先生給你的方子怎麼說的?世子都封了貝子了,你這個親王還這麼不珍重身子,皇上不是剛給你封了一位側福晉嗎?你身邊也該有個貼心的女人照料,把那方子拿著,飲食起居時時記得提醒……」

    「哎喲!凌主子,我再不敢了!要個酒就有這麼多話……我這酒是想給皇上喝去的。」

    「皇上?皇上怎麼了?」

    「給皇上解解悶兒,這幾天皇上龍顏不悅,滿朝大臣們連走路都踮著腳尖兒。」

    「呵呵,十三爺別拿皇上做幌子了,您倒說說,皇上登基以來,有幾天不是這樣的?」

    「呃……那倒也是……」

    「十三爺別打啞謎了,前面剛見過皇上,不為就來要壺酒吧?什麼話這麼不好說的?」

    胤祥果然收斂起笑容坐下來,靜靜看了我幾秒,才言簡意賅的說:

    「禮部呈回的單子裡沒有赫舍里氏,禮部和六部都有官員上密折稱皇室無家事,不讓給你冊封。」

    「啊……」不想還會有這層風波。

    胤祥神情不豫,似乎很替我不滿,倒惹我展顏一笑:「十三爺,皇上至今不對我說起此事,想來確實不能了?」

    「嗯……過年嘛,宮內外諸多禮儀,祭天地、奉先殿祭祖……少不了的儀注,都要按品級辦事,妃嬪、王公大臣妝戴都分品級的,現在就得都辦下來,再拖下去過年就不像樣子了。他們還有個壞心,拖得久了,惹得外間猜疑,民間流言是止不住的,就更有話柄了。可皇上還指望著他們辦事兒呢,總不能一下把官兒都撤換了……這事兒裡面是老八老九搗的鬼,還說皇上應遵列祖列宗成例,顧及民間清議和朝廷臉面,京中一些窮官兒,讀了幾年書,上了點年紀就自認『大老』,廢話最多……」

    「話不是這麼說的。」我已經大致明白,心平氣和的勸道:「十三爺,想必裡頭還有些不好聽的話吧?你不講我也明白,我在宮裡的名聲,本就壞得不能再壞了。」

    想了想,真的可以不理睬那些見鬼的規矩了,頓覺渾身輕鬆,連笑容都自在:「八爺也怪好玩的,哪怕只能讓皇上不痛快一下子,他也要試試,跟小孩子家鬥氣似的。」

    「皇室無家事,自古如此,自從聖祖爺開博學鴻儒科,在京城蓄養一批文人名士,『清議』向來能主導了天下士人輿論,就算皇上這般殺伐決斷,也不能不考慮其影響,民心是大清立國最要緊的,如今上有祖宗成規,下有民間清議,中有官員抵制,我看我就不要冊封什麼勞什子了,不信,問問高喜兒,聽說要冊封之後,我可曾為此高興過?」

    「啊?主子……」 高喜兒在一旁聽得愁眉苦臉,倒象他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其實我也多少猜到了……只是凌兒,何苦妄自菲薄?」

    「不對,若以為我是妄自菲薄,就猜錯了。正因為不肯妄自菲薄,才無謂什麼位份聲名。我連他是不是皇帝也不在乎,怎麼會在意自己的那些虛名?無論什麼時候他需要我,我總能在他身邊,於願足矣!」

    說得順口,沒有來得及衡量這些心裡話的肉麻程度,見胤祥蹙眉顰額,無言以對的感動狀,才意識過來,立刻覺得臉紅了。

    安靜的尷尬。直到想到那朵雪蓮,想起喀爾喀蒙古、博格達雪山,還有我們兩人在那高天闊地中的無話不談,心中方覺坦然:在宮裡,這話除了他,還有誰能明白?

    對視良久。胤祥終於站起來,低頭望著我,溫柔異常:「平生意,為誰痴?凌兒,胤祥此心,感同身受。」

    似乎又嫌自己多言失態,乾脆一轉身揮揮手往外走了。

    傍晚,胤禛一個人踱回後殿,我正站在檐下出神。

    「凌兒。」他莫名其妙的順著我的視線瞧過去----當然除了一角染滿斜陽餘暉的天空之外什麼都沒有。

    「皇上,你看什麼呢?」 胤禛這樣的男人也有這樣可愛的一面,我笑。

    「唔?你在想什麼呢?」

    「我……聽說圓明園裡的雪球要生小貓了,挺想它的。皇上怎麼過來了?不是吩咐過了晚膳送到前面去嗎?」雪球是一隻波斯貓,懶洋洋又愛粘人,很招人喜歡。

    胤禛笑著打量我一下,習慣的撥過我鬢邊散發,拉著我手進了西花廳,從袖子裡抽出一張折片遞給我。

    打開看了一下,寥寥數語是上諭的語氣,那筆圓滑端正的字是張廷玉的,上面還沒有硃批和用印,是一張擬好的草稿,裡面大約意思與我料想的不差:冊封后妃。為示鄭重,皇后的單獨用了一張,無非是些毓華淑惠、恪儉至孝的官方砌詞,並稱,皇帝為盡三年之喪,取古人「倚廬」的意思,齋居養心殿,皇后遵太后遺命,也移居養心殿,同守聖祖和太后之孝云云。

    「正好呢!凌兒正想求皇上,就賜我住在圓明園,皇上,您就准了吧!」

    「凌兒……」胤禛無奈的搖搖頭,恨恨道:「老八就是要朕處處受制,外頭官員陽奉陰違不說,連個自己家事都要插手,當年在我雍親王府時,怎能有這等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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