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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38:00 作者: 滄海月明
    一抬頭,胤祥也走了,侍衛和宮監正簇擁著他上橋而去。

    霧果然都沒了,春日溫煦的陽光重又淡淡穿過樹枝,灑在身上,圓明園的景色魔術般清晰的浮現回來,遠處的湖岸,腳下隨風輕擺的草,身後覷眼觀望我的如意和高喜兒。

    那白霧氤氳的混沌呢?一切褪去得太過迅速,我簡直無法分辨那到底是不是一場幻覺。

    注①這些都來自於前章注過的《雍正朝編年》,史料原載。這一部分,無論雍正還是乾隆都沒有必要改動,應該是比較可信的。這已經是非常文言化的官方語言了,可見當時雍正被八爺黨勢力掣肘,無法施展拳腳的程度,和他的極度憤怒。

    流光

    總第四十五章

    雍正元年三月二十七日,雍正皇帝終於可以啟程,率王公大臣送大行康熙皇帝靈柩至遵化皇陵下葬。

    在這前一天,胤禟啟程前往西寧,在聖旨中被怒斥的勒什亨和烏爾陳兄弟與他一道被發往----都由粘竿處侍衛「陪同」。 至此,雍正皇帝賦予「粘竿處」這個特殊部門侍衛的特殊權力開始為朝野上下所注目。

    朝廷正值多事之秋,康熙皇帝的大禮又必須儘快進行,胤禛臨行前一天忙得沒有合眼,但他居然沒有忘記他的承諾,於是我順便見到了坎兒。

    我差不多已經忘記了這件事,胤禛的安排讓我有些愧疚----真是小心眼!我「隨便」問問而已,他居然耿耿於懷?

    與坎兒這一面,見得很不是味道:在懷念情誼,問候別後多年冷暖的同時,他也讓我了解到,他已經是滿籍,身世甚至可追溯到滿族入關之前----現在已經沒有人知道誰是「坎兒」。

    默默注視著他離去的背影,圓明園春色慵懶,他卻正揣著滿腹心機走向雍正年間複雜萬端的政治迷局,這樣一個來歷神秘、品級不是最高卻暗中幫皇帝掌握一切的滿族官員……他說他連李衛都不能再聯繫了,但卻一直在默默關心、甚至幫助李衛、鄔先生……和我。

    想到那種無處不在的視線,我的感謝,多少有些勉強。

    坎兒確實已經不在了。這樣也好,至少我不必為他擔心,因為他已經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胤禛安慰我說,他可以在御輦上眯一會兒,就啟駕回宮了,他要從那裡履行一系列儀式後帶領王公大臣們出發。

    胤禛剛走,阿依朵就到了。裕親王也要去遵化,我卻把他府里的當家福晉也叫到園子裡陪我住,多少有些過意不去,問她:「你丟下自家不管,每天來陪我,裕親王會不會不高興啊?」

    「哪輪到他不高興?他巴不得多討好討好皇上呢,你在園子裡還不知道吧?前幾天皇上說八爺籌備聖祖爺大禮葬儀時把什麼東西弄得不好,罰八爺在太廟前跪了一夜呢!」

    這事誰能不知道?那正是胤禛氣頭上的幾天,「命管工部事之廉親王允禩及工部侍郎、郎中等跪太廟前一晝夜」,天下皆知。

    但我還是不明白:「這和裕親王有什麼關係?」

    「嗨!原來你還不知道?他不就是人說的『八爺黨』?我看到的就只有聖祖皇帝最後那段日子,他和八爺九爺十爺,還有那幾個官兒,都經常往來,還時常去八爺府上待上一天……」

    原來如此!我偷偷打量她也有一陣子了,看來是真沒把什麼放在心上。政治婚姻,沒有感情是正常的,難得的是阿依朵向來心胸開闊,又能幹聰敏,毫無那些不必要的善感和小心眼,讓我覺得可親可愛之餘,還多了由衷的敬佩。

    「老莊親王博果鐸死了,雖無嫡嗣,但族裡有的是子孫輩,揀一個過繼不就是了?皇上卻平白無故把十六爺過繼給莊親王,也太牽強了,不合祖宗成例不說,這不等於革了莊親王這一族的爵嗎?誰都能看出來皇上的意思,皇上生氣,也堵不住人家心裡這樣想,沒用的……」

    阿依朵搖搖頭,饒有興致的像在說別人的事兒:

    「前些日子,皇上把老安親王的兩個孫子,吳爾占和色爾圖也革爵了,還發回盛京叫人看起來,你想啊,八爺跪了、九爺十爺走了、老莊親王、老安親王……」

    「你家裕親王也不久了。」我也學她的語氣,點點頭。

    「就是這個道理,還有個簡親王,聽說正找幾位親王在商議,每個人湊十萬兩銀子,捐給皇上,以解西邊軍事又起,國庫空虛之急……」

    「沒用的,皇上一定會說,這些銀子不是民脂民膏就是從國庫掏出去的,還給朝廷是應該的……」

    「呵呵,我猜也是----不管那個,反正動不了我的銀子。老安親王岳樂最有意思,他是八爺的岳父,乾脆什麼也不做了,銀子也不捐了……」

    「對,要麼魚死網破爭一把,要麼乾脆等死……」我嘆息道,「就算遣盡家財,或出家為僧,也解不了半分皇上心頭之恨。」

    「……真的?他們兄弟之間到底都幹過些什麼啊?」

    阿依朵奇道,偷看我。我知道她一直對我和胤禟,甚至和他們兄弟過去發生過什麼很好奇,也不理她,拂開路邊低垂的柳條,說:「他們幹過什麼,還真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嗯……為勉強抵消一些外間說皇上對兄弟刻薄的話頭,年歲小的阿哥爺們就沾光了,居然把莊親王這個鐵帽子給了十六爺,十七爺因為剛剛封了郡王才不久,不好立時再加封,皇上就封了十七爺的額娘,聖祖皇帝的勤嬪陳氏為勤妃,今天剛下的旨,還有……」

    「對了,阿依朵!」這個疑問一直在我心中沒處解答,我立刻打斷她,「勤嬪陳氏……那個,現在是勤妃?不,勤太妃,以前發生過什麼?和九爺有關係嗎?為什麼十七爺說起這個就恨不得殺了九爺的樣子?」

    「哦,對了!十七爺剛剛在這裡鬧了九爺一場----我聽府里一個老嬤嬤說過那件陳年舊事:不知是康熙五十幾年,十七爺的額娘,那年不知怎麼突然在宮裡自縊死了,一時有好多說法,但都和宜太妃,就是九爺的額娘脫不了干係,而且還說是九爺十爺在裡頭幫著宜太妃使了什麼手段……你也知道的,這些奴才最喜歡駭人聽聞,添油加醋,那些離奇的就不說了,總之……」

    「總之與九爺和宜太妃有關是一定的。」說話間已經走到了馬場,我回望鬱鬱蔥蔥的林苑。宜妃在康熙眾妃嬪中家世顯赫,是最有來歷的幾個之一,據說還素來受寵,加上那時八爺黨勢力如日中天,九阿哥權勢炙人,想想九阿哥那時的樣子,就可想像宜妃在宮中的氣焰,而勤嬪位份低,出身也很一般,唯一可依靠的兒子十七阿哥年紀尚幼……所以勤嬪就成了紫禁城中無數冤魂中的一個。

    想到胤祥的母親敏貴妃,胤禩的母親良妃……她們生命中真正寧馨喜悅的日子到底有過幾天?這些蒼白的名號到底有何意義?嬪、妃、貴妃、皇貴妃……僅皇后,康熙就有四位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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