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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38:00 作者: 滄海月明
多吉在風雪中跋涉一夜,終於叫來了人。阿依朵聲勢浩大的帶著幾輛氂牛大車和許多衛隊奴隸,見到我們的第一件事,竟是「啪」的甩了胤祥一個響亮的耳光!我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看著胤祥毫無反應的受了這一耳光,卻向著我笑。
回到宮殿,我和胤祥自然都病倒了。這場風雪一停,阿依朵就從烏爾格請來了最有名的蒙醫、藏醫、漢醫。我的病,無非是身體虛弱又受寒引起的,只要慢慢驅寒,再加以溫和調理。胤祥卻病得出奇的重,最初還瞧不出來,過了些日子慢慢就顯出不好的症候,臉色潮紅,時常咳喘。醫生當中,蒙醫和藏醫雖然也都有各自精深的傳統醫術,但我聽不懂,只有那漢醫說了些話我聽進去了:「 爺這症候,內外夾攻,來勢不好啊……其內憂,鬱結於心而傷肺腑,如今外受風寒侵蝕關節,趁虛上行傷及心肺,不易調理。不用藥,自然是不能好,用藥之後,恐有損壽數也未可知啊……」
「怎麼可能!什麼叫有損壽數?我不也是憂結於心、外受風寒?他平日裡比我身體好多了,怎麼反而他的身子受損更重呢?」聽這老大夫慢條斯理說出這麼可怕的論斷,我急怒攻心。
「這……恕奴直言,小姐你想必天生有些不足,故平日裡精於調理,且心胸豁達並無執念,故易於散發,這便是大幸啊!再加上,小姐你受寒也比那位爺輕得多……」
那些話當然是背著胤祥說的,我不願意相信這一切。什麼心胸豁達?只不過我經歷了時空逆轉,幾次生死之變,面對讓人難以接受的現實時,更容易接受些罷了,胤祥是草原上的千里駒,怎麼會就此被那功名繁華絆住了心,還在心中鬱結成病?
聽說藏醫中有一味配方極珍貴的藥材,驅除體內寒濕最是有效,阿依朵派人出去尋找,直到來年開春才找到藏醫中很少的一些收藏。這時候,我的病早就完全康復,胤祥仗著自己身體硬朗,服了藥硬撐著好轉了一些,但時常出現咳喘燥熱,明顯是病根未除,我心中憂慮,每天細心照料他飲食藥物,只盼他能早日好起來。
自從那場意外之後,胤祥對我的態度看似沒有變化,卻總像有些羞慚之色,我很不忍心。因為我覺得,彼此了解了對方的感受,心中反而很坦蕩。我們本來就友情甚篤,長久相處有些分不清的感情其實是很正常的,但是胤禛一直是我心中最特殊的唯一,而胤祥也發乎情、止乎禮,用那樣近於自虐的方式懲罰自己,我很疼惜胤祥這一直至真至純的心性。因為擔心他又多一樣心事,對恢復身體不利,我自己剛能起床活動就開始每天過去看著他吃藥,對他的態度一如既往,他漸漸像是明白了我的心意,尷尬漸消,越發對我乖乖的言聽計從起來。
天氣剛剛開始轉暖,冰雪還未完全消融,胤祥就吵著要回烏爾格去,我知道,他是想著胤禛或許會有信兒,或者胤禛自己什麼時候就來了也不一定。我何嘗不是這樣想,但因為胤祥還未痊癒,不能顛簸活動,所有的人,連我,死活關著他不讓他出門。這樣又過去兩三個月,老奴隸阿拉巴圖被派過來問我們,今年去不去看「那達慕」,摔跤大會,阿依朵見實在攔不住胤祥,態度有些活動,而我也開始徨夜難眠,總覺得看見胤禛在烏爾格的夏夜的皓皓月華下徘徊著,向西方久久遙望……於是一行人又起程向東,回到烏爾格。
性音就等在烏爾格,我們大隊人馬還沒安頓好,就被他找到了,阿依朵對每次京城來人見慣不管,她剛帶了所有人出去,性音就對我和胤祥唉聲嘆氣道:「好我的主子哎!要是早個兩天就好了!咱們王爺剛到這兒,一打聽到十三爺和凌主子都病了,急得連夜就要騎馬過去!都到了烏爾格西邊兒那什麼木耳山才被奴才我死活拉住了,王爺等了兩天,沒日沒夜的轉悠,瞧得和尚我心裡都刀鉸似的疼……」
於是烏爾格西邊,穆爾博拉山下,多了兩個不分日夜騎馬徘徊的身影,一直到這年的冬雪降臨。
離散
那是康熙五十四年,胤禛沒有再來,但我和胤祥的醫案和藥方被帶回京城,然後帶回鄔先生親筆細細寫成的醫案、方子,以及按分量、次數、日期精心包好的藥材。
康熙五十五年,剛剛開春不久,胤禛來了,我縱馬飛撲出三十里,在草原上接到了他。我們沒有進烏爾格,就在草原上搭起敖包,漫遊了六天。胤禛好象突然變老了,我總想撫平他額上平添的幾道皺紋,他總是連熟睡時也將我抱得很緊很緊,害得我整夜不敢動,每天都全身酸痛。胤禛和胤祥憂心的談起京城的局勢,在我聽來,那裡就像一個蓄勢已久的炸彈,包括康熙在內的各方都累積了越來越大的力量,總有一天這被強行壓制的平靜會被打破,那時候各種力量的爆發會有多麼驚人,可想而知。
臨走時,胤禛對我和胤祥說,要小心南面準噶爾部的動靜。準噶爾部包括了漠南蒙古的一部分和青海西藏的東邊,準噶爾部現在的頭領,封號額爾德尼卓里克圖琿台吉的策妄阿拉布坦說起來也是胤祥的娘家親戚,與策凌等級品次一樣,卻很有野心,一直與朝廷不合,去年,他派兵襲擊了哈密北境五寨,雖然算是蒙古人內部紛爭,但這種擅自動武,不由朝廷出面調解的做法很是狂妄,康熙已經對他不滿。
「聽說阿拉布坦暗中還在挑唆蒙古其他各部,我看,他日若力量成熟,準噶爾部必有些麻煩。胤祥,策妄阿拉布坦與策凌也頗有些淵源,你要留心了,若策凌有什麼異動,你切不可莽撞行事……」
「當年皇阿瑪御駕親征,平定了準噶爾部才二十年,他敢造反?!」胤祥狠狠的回頭瞪了一眼烏爾格方向。
「胤祥!」胤禛沉肅的喝轉他,「你也明白,以你身份目前切不可出頭,你還怕京裡頭那些小人沒話說麼?!」
「千萬記得,若有不妥立刻就走,派兩個可靠的人從不同的路進京給我送信兒,你帶好凌兒直接往東走,進了呼倫貝爾草原,我自會安排妥當。但這只是萬一,阿拉布坦短期內不至於就有那個本事策反,若有,必是聯合了其他各部的力量,我必然也能得到消息。總之,你要時時留意,我也會有信兒給你……」
這次的離別,就在胤禛的千叮嚀萬囑咐中過去了。稍稍不安的等待中,康熙五十六年的春天平安到來,好象一切都很平靜,策凌照樣去自己的領地「春遊」巡視,阿依朵照常召集了各部頭人開摔跤大會。但是奇怪的跡象還是一點點表露出來,京城那邊斷了信息,摔跤大會上也沒了幾個往年常見的西藏頭人、喇嘛的身影。直到摔跤大會結束後的一天,胤祥怒氣沖沖的拉著我來到烏爾格街道上,胤禛曾來過的那所宅地,我看見一身蒙古人打扮,戴著大氈帽的性音臉色沉重,心中已經明白大半。
「我們竟是被策凌悄悄軟禁起來了!你看看,東邊過來的人都被他們攔截了,見是京城來的一律不讓進喀爾喀,性音竟是先在漠南蒙古混了兩個月,才得和蒙古人一道進了烏爾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