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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38:00 作者: 滄海月明
    「誰說要罰他了?去,把他弄過來。」胤禛似笑非笑,問得性音一愣。在眾人眼裡,胤禛性格實在是有些怪戾的,這個樣子,連我都擔心有人要倒霉了,不由得在斗篷底下拉拉他的手。李衛也連忙跪下要求情:「王爺,孫守一平日裡盡忠職守,從無差池,還請王爺開恩……」

    胤禛笑著一擺手,性音出去了,外面正原地待命的護衛中發出小小響動,不一時,兩個親兵打扮的人就把全身僵硬的孫守一半拖半推的弄了進來。

    孫守一被凍得臉色青灰,手腳硬邦邦的,卻死死的看了我身後的碧奴一眼。我看不下去,已經打定了主意要成全他們,一轉眼,目光卻落到他身後一個親兵身上,心中跟發生爆炸了似的極快冒出無數個念頭,腦中「轟」的一聲,失態的拿手指了那人,急急的想說話。

    人們的注意力一下隨著我的指尖轉向那個年輕的士兵,胤禛的目光早已冷冷向他掃過去。

    我心中著忙,眼看場面有些混亂,看看神情悲苦對視的孫守一和碧奴,又看看那個莫名其妙被胤禛嚇得跪下磕頭一句話也不敢說的士兵,拉拉胤禛,示意有話要進屋去說,我從來沒有過這樣失禮的舉動,胤禛顯然也很奇怪,眼色動處,性音凝然守好了院門,胤禛扶著我進了正廳。

    關上門,我急忙到書桌前拉出一張紙,就著硯中乾澀的殘墨寫字,胤禛看了我的第一句話,笑道:「這個自然,我既成全了狗兒翠兒,為何不能成全他們?就值得你這失驚打怪的?可不像我的凌兒啊……那個親兵也是老十三帶出來的老人兒了,有何不妥?」

    我已經寫完第二句話,胤禛在我身後看了看,深思的看著我:「此人長相的確和胤祥相似,當日仿佛聽十三弟說過這個笑話……胤祥因此抬舉他進了漢軍綠營,拉出去帶過兵的,因是胤祥選出來的可靠人,這次隨李衛放出去到四川,打算在年羹堯的四川提督府做事的……至於,若扮做十三弟,能有幾分相似?凌兒你為何會這麼問?怎會需要一個假扮的十三弟?……」

    ……院中靜悄悄,胤禛拿火摺子打了火點上蠟燭,拈起我寫過字的那張紙點著,看著它燒成一團黑灰,又在地上踩得粉碎,才和我再次踏出門。

    人們都緊張的看過來,走到孫守一面前,胤禛直接說:「小姐把碧奴賜給你了。」

    孫守一和碧奴都是渾身一顫,碧奴拿手帕握了嘴不讓自己哭出來,孫守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不停的在雪地里磕頭。

    堂堂男兒為愛屈膝,我忍不住要去扶他,才剛剛想動就被胤禛不動聲色的攬住了,他接著說道:「你和碧奴雖有私情,但並不逾矩,既你師傅性音已經罰過你,罰,就算了。這恩嘛,是小姐給的,碧奴就賜給你……但本王現在還不能讓你們成婚。你可等得?」

    人們都細聽著這心思難摸的王爺說話,一點聲音也沒有。

    「……我說過,就在今年或明年,小姐終究要回王府的,但在這邊兒就少不了碧奴侍侯,何況她年齡尚小,孫守一你也得隨年大人去打磨幾年。我將你外放了武職,這一兩年好好掙個功名,像李大人這樣,屆時小姐回了府,你再攜了碧奴去做夫人享福豈不是更好?……你放心,她的嫁妝是短不了的,呵呵……」

    說到這裡,胤禛才揭開謎底,孫守一已哽咽著抬不起頭,碧奴也嗚嗚咽咽跪下磕頭。

    「呵呵……哭什麼?這不是喜事麼?瞧瞧李大人和翠兒就是你們的榜樣,好好做事,只取你們的忠心,我雍親王府裡頭什麼恩給不起?」

    「謝……王爺……謝小姐……」孫守一語不成聲的謝著恩,胤禛已經轉向跪在他身後的那個士兵。

    「你留下來。我會讓十三爺把你編回來,差使稍後再派。你叫什麼名字?」

    「回王爺,小的叫趙吉!」

    他篤實的磕了個頭答到,和此時院內的其他人們一樣,一幅摸不著頭腦的樣子。

    我又仔細打量了他一番,已經覺得沒有初見時看上去那麼像:外形上,他原就更敦實了些,毫無胤祥的俊逸;神態上便更無相似之處,哪來一點皇家子弟的不羈和貴氣?但是事在人為,一定要試試,何況連胤禛都聽從了我的建議:留下這麼一個人也不費什麼事,今後只要讓他刻意模仿,也許有一日用得上……

    自從喜氣洋洋送走李衛等人,一切又回復原位,我幾乎都要以為這樣從夾縫裡偷來的寧靜生活可以永遠繼續下去了。胤禛聽了我建議,甚至沒有多問的就把趙吉春放進王府做了護衛總管帶,命他暗地裡著意模仿胤祥的舉止,甚至減肥以接近胤祥的體態。倒是胤祥自己,在聽說這件事後很是有些不解不屑。碧奴自從得了許配的承諾,對我親熱貼心許多,不像以前那樣一味恭順膽怯,臉上也時常掛著笑容,她的母親李氏更是對我越發無微不至。人的快樂是可以傳染的,我只是希望世界上更多一些幸福的女人,就像翠兒,也許還有我自己,因為她們還要替錦書和蘭香,活得加倍幸福。

    康熙五十一年。

    五六月間,江南該是梅雨季節了,北方地氣漸漸熱起來,陽光好的時候,我還是喜歡到外面走走,騎騎馬。

    站在山頂,我撫摩著白樺一塊塊細白的樹皮發呆。遠遠的亭子處已是桃李成林,我偶爾仍看見有人出現在那裡,大概「花冢」已經成為京城一景了?但我沒有再注意看過有沒有胤禟的身影,這兩年讀書偏好老、莊、佛經,更覺得前世今生一片混沌,一切不再繞心。

    倒是自稱自幼禮佛的「圓明居士」胤禛,卻時常拿兩樁「俗務」煩我:一是我的嗓子始終無法發聲,二是我兩年多來還未能孕育子嗣。

    他想要我為他孕育我們的孩子,可是我的身體絲毫沒有動靜。

    「小姐體氣虛弱,只是不易結胎,但並非不能……」性音和鄔先生仍然定時例行給我診脈。性音這話的意思,就是如果我要想懷孕,只能聽天由命了。而關於我的嗓子,鄔先生說的更玄:「其實你的嗓子早已沒有用藥的必要,現在能不能說話,只看你想不想說話了……」

    我自己細想想,大概這兩年是被胤禛寵笨了。在這個小小的天地里,政治局勢只在他們的口頭、紙上,離我的生活很遙遠,也不會有我無法接受的,需要和別的女人共處甚至爭寵的情形出現,更不會有任何外人的打擾,這麼說來,我的確懶懶的不怎麼想說話。

    聽了鄔先生的話,我自己也嘗試著發音說話,但是無論我怎麼努力,還是一點聲音也沒有,試了幾次,便放棄了。

    我想還是因為我並不在意的緣故,如果我曾試圖稍稍加以努力,也只是不想讓胤禛一直為此擔心而已。

    長長舒出一口氣,我百無聊賴的往回走。

    進了院子,走到我住的小樓下,碧奴突然拉住我的胳膊,小聲說:「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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