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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38:00 作者: 滄海月明
    這位可憐的大人,美人兒們回到天上去了,你能抓住嗎?

    我也忍不住的小聲笑起來。

    一旁的丫鬟們一邊忙著接過、吹熄一盞盞蓮花燈,一邊也吃吃低笑著。

    舞台上的燈光消失後,觀眾們就被看得分外清楚,他們一個個仿佛變成了泥塑木雕,院子裡安靜無比,好象魂魄暫時都被這絕代佳人攝走了。離得近的幾處桌子周圍,人們枯坐這不動,可以明顯感覺到他們的悵然若失。但此時人人都在注視這什麼都沒有了的戲台,我已經不敢再去帘子邊窺視二樓上那些真正的「主子」們了。不過也不難想像他們的表情,比如十阿哥……

    錦書拉著還在忍不住發笑的我,說:「這是我跳過的最美的曲子!凌兒,你編得太美了。」

    我不能控制自己的欣賞之情,看著她,忍不住摸摸她汗濕的鬢髮,說:「不,錦書,是你太美了。」

    外面持續的寂靜終於開始動搖了。先是竊竊私語,然後迅速膨脹,聲浪越來越大,有人開始哄然叫起好來。我們還在開心的低聲說話,突然幾個小廝模樣的人從後台側門激動的往裡面探頭探腦,嚇得我們裡面的小廝慌忙把他們推出去,大家也緊張起來,護著這十二個不應該再被看見的美女回到戲台後的小樓里。

    還要去搬樂器燈籠等一堆東西,一個太監匆匆跑過來,後面還跟著幾個丫鬟,手裡都托著托盤,盤上用明黃絲綢蓋著。他們也都在好奇的上下打量錦書她們。

    「娘娘有賞----」

    一屋子的人連忙跪下謝恩,接過兩個沉甸甸的盤子。

    正要起來,他又叫了:

    「廉親王有賞----」

    又接過四個沉甸甸的盤子。

    又想站起來,這位公公卻又說話了:「娘娘有話問錦書姑娘。」

    錦書連忙向前跪道:「奴婢在。」

    「本宮很喜歡你們剛才的舞,顯見是花了心思的。聽說你已許給了九貝勒,本宮甚慰,已經叮囑他好好待你。」

    錦書恭順的磕頭答到:「奴婢謝娘娘、廉親王、九貝勒大恩!」

    「娘娘還說,既然大人們都還沒看夠,就叫錦書姑娘揀自己喜歡的曲子,不拘什麼,再跳一曲。」

    「是!」

    傳過話,他們一邊往回走,幾個丫鬟還不時回頭看看,興奮的議論著什麼。

    錦書在原地呆了一秒鐘,站起來急切的轉身尋找我。在她看到我的那一秒,我已經知道她要跳什麼了,斷然說:「不行!」

    她皺眉哀求:「為什麼不行?娘娘說了不拘的嘛。」

    她的楚楚可憐對我也一樣有巨大的殺傷力,但我是為了她好:「一開始就說了這曲子不吉利,更何況是在這種場合?娘娘壽誕是大喜的事情,怎麼能唱這樣的歌呢?」

    「你忘了我說的了嗎?娘娘她說不定也喜歡葬花吟呢?」

    可能?那也不能拿生命去打賭啊!我急得直截了當的說:「不行!」

    「姐姐,你就讓我唱一次、跳一次自己喜歡的不行嗎?」她一點也不妥協。

    「哎呀你們不要爭了!外面娘娘她們多少人等著呢!再不準備來不及了!」幾個女孩子也著急起來,勸我們。

    錦書堅決的看著我:「我求姐姐為我彈琴!還有我累了,再舞恐氣息不勻,請姐姐在簾後一起唱。」

    她從來沒有過這樣堅決的眼神,幾乎是命令的口氣。我嘆氣,既然不能阻止她,就幫她吧----要是降罪,我也好與她一起分擔----我現在又真真明白了關於「紅顏禍水」的說法,怎麼連可能要被治罪這麼嚴重的後果都明白了,我還心甘情願的幫她呢?禍水!禍水呀……

    我無奈的點點頭,她笑了,迅速的整理了一下衣服,又補了補妝。

    「台子上還沒有燈呢?怎麼辦?」一個小廝跑來問我,我想了想,「就用剛才那些宮燈吧,仍拉起來掛到上頭去。」

    大家手忙腳亂的把一切打點妥當,我坐在戲台的帘子後面,面前擺著琴,還是我的意見,除了琴,就是剛才的笛子,不再用其他的樂器了。

    看著燈亮起,台下前後左右議論紛紛的人們又立刻注意到了這邊。

    燈剛掛上,笛聲和琴聲就響起。錦書掀起帘子的一剎那,外面立刻一片安靜,我甚至看到正前方的張廷玉和馬齊都從激動的討論中突然停下來,轉頭期待的看著錦書。

    「花謝花飛飛滿天,

    紅消香斷有誰憐?」

    還是剛才那一身漢服的錦書突然高高甩起水袖,一出場就高難度的轉了幾個不同的圈,似乎一個少女在漫天飄落的花瓣中為它們驚心,一開口就唱得悽美哀傷。既然已經做了,就要做好!我也在錦書的影響下醞釀好了情緒,悵然而歌。

    「遊絲軟系飄春榭,

    落絮輕沾撲繡簾。

    一年三百六十日,

    風刀霜劍嚴相逼。

    明媚鮮妍能幾時,

    一朝漂泊難尋覓。」

    少女不忍的輾轉徘徊,在為它們心疼的控訴,這「風刀霜劍嚴相逼」的世界。

    「花開易見落難尋,

    階前愁煞葬花人。

    獨倚花鋤偷灑淚,

    灑上空枝見血痕。」

    反覆徘徊無著,少女突然憤而躍起,又輕盈的落在舞台上,如是反覆,把一身雪白漢服和大紅腰帶舞得像正在掙扎著飄零的花瓣,叫人悚然心驚。她怨憤的向天請求:

    「願奴脅下生雙翼,

    隨花飛到天盡頭。」

    然而,

    「天盡頭,

    何處有香丘?」

    她終於絕望了,那就替花好好收葬吧,埋下一座花冢,讓她們不用再在這骯髒的人世間被玷污:

    「未若錦囊收艷骨,

    一抔淨土掩風流。

    質本潔來還潔去,

    強於污淖陷渠溝。」

    她終於唱出了自己心中真正的哀悼:

    「爾今死去儂收葬,

    未卜儂身何日喪?

    儂今葬花人笑痴,

    他年葬儂知是誰?

    天盡頭,

    何處有香丘!

    試看春殘花漸落,

    便是紅顏老死時。

    一朝春盡紅顏老,

    花落人亡兩不知!」

    我撥著弦,看著錦書早已不像在凡間的身影,不禁要怨吹笛子的樂人,怎麼把這曲子吹得如此淒艷絕倫?讓我陡然產生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似乎這是一首哀樂,我也在隨之長歌當哭----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而那個在台上飛舞的精靈只是一個透明的靈魂……

    音樂和歌唱都終於靜下來,錦書輕飄飄落在台子正中間,任水袖從空中散落,自己只默默伏在台子上長長的行了個跪禮,然後起身回頭便進來了。我連忙一把拉著她的手,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很怕她會就這麼消失了……

    我們默默的站著,外面是一陣比剛才還長的寂靜。顯然,從佳人曲,到葬花吟,這突然的大喜大悲,而且都如此絕美,實在是給了人們不小的心理衝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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