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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17:06:18 作者: 五靈感
但,還是不想放棄。
江冶化妝的手法很粗糙,又黑又厚的全包眼線塗在眼周,余妍的靈氣馬上少了一半。
看到鏡子裡的女人頂著頭被打亂的發,髒兮兮的妝容覆在臉上,仿佛煤堆里摔了一跤。任憑是誰來看了都認不出這是余妍。
卡米奧湊過來仔細端詳,許久,驚嘆:「天人之姿。」
有時候美的定義是很奇怪的。五官端正,烏髮紅唇的美人是美。頭髮枯燥,眼神執拗的野蠻青年也是一種美,美得很潦草,如同狂放的書法一般。
演出開始,內場裡的觀眾熱情高漲,呼喚聲如波濤洶湧的狂浪。
余妍頭一回近距離接觸這種能燙傷人的熱情,她站在走向舞台的通道口,躊躇不定。前面的汗液味、煙味,雜七雜八的味道襲來,這比待在化妝室里更讓她難受。
江冶仍舊戴著那頂帽子,眉眼遮在陰影下,思緒似乎透過那些舞台裝置神遊去了其他地方。卡米奧在台上怒吼著,長發被汗水打濕,在燈光下粘連。
余妍感受得到的,惟有憤怒。這些人將滿腔憤怒宣洩在音樂里,與踏上演戲之路的她,何嘗相似。
幾首熱門歌曲唱完,卡米奧將礦泉水往台下揮灑,高舉話筒,喘著粗氣說:「準備好迎接驚喜了嗎?」
狂躁的音樂漸熄,只剩下鼓點,如心跳脈搏般。台下的聽眾也停下尖叫。
一陣鐘聲,如撞響了天堂的大門,婉轉的敲擊樂後一連串電吉他聲,讓人毛骨悚然,像平地一聲驚雷。
煙霧繚繞,照射燈下,舞台背景出現一道綽約的人影。
萬籟俱寂。直到有人輕聲喊了句:「安卡。」
安卡,阿拉伯語,不死鳥。
半個世紀過去了,這位八十年代搖滾歌星的名字依然存活在一批人的心中,就像不死鳥一樣。
余妍穿過層層迷霧,與台下的觀眾坦誠相待。她的目光是迷茫,底下那些人卻透過她的面龐看到了另一個人。
太像了,尤其是身材。
弦樂將氛圍渲染至巔峰,卡米奧帶頭唱起了安卡的成名作《搖籃曲》。
余妍捏住話筒,跟著唱,氣勢卻被卡米奧壓了一大截。
如果硬要對比,她就像是那種剛出道的練習生,被填鴨教育了一通,能化為己用的東西卻不多。
畢竟不是真正的歌手,台上的表現更像是「交作業」。她唱得中規中矩,在卡米奧的襯托下,存在感低如塵埃。
看到不少人流露出失望的神色,余妍焦慮起來,漸漸不知道自己在唱什麼,只是機械地重複著那些早已熟記於心的歌詞。
一曲結束,卡米奧朝聽眾們飛吻,隨後跳到後方,將舞台留給余妍一人。
下一首歌不間斷銜接,沒了幫襯的余妍賣力地唱著歌,如同想要討好老師的學生,目光不停從台下掃過,尋找著積極的反饋。
下邊鴉雀無聲,有的只是失望,余妍的心沉到谷地。
「瘋狂掠奪一切,野蠻生長,這便是我的生存法則。」
「歡迎成為我的同黨,為虎作倀,助紂為虐。」
歌詞裡的虛無狂妄沒有,徒留一個沒有靈魂的空殼子。
余妍聽到極小的一聲奚落,隨後一個被踩扁的易拉罐砸到她腳底下。她跳到一邊,抬起頭,煙燻濃妝也擋不住她滿面的怒氣。
「下台,下台!」一群人在噓聲。
半支煙迎面飛來,連菸頭都還點著,與她的發梢擦肩而過,要是再偏一點,估計能把頭髮點著。
頭回見到這太過刁蠻的場面,余妍在心裡罵了一聲草,忍不住想扔下話筒直接跳下台。
面前的光影一暗,江冶踢開易拉罐,大聲說:「繼續唱。」
又是一個飲料瓶,蓋子胡亂地擰了一半,拋過來的時候還在空中撒著液體。站在前排的人殃及魚池,澆了個透心涼。
快要飛到臉上的一瞬,江冶一把將那瓶子抓住,扔向牆壁,汽水炸開,白花花的雪沫漫天飛舞。
台上表演的人跟台下的聽眾互相鬥氣,這場面真是活久見。余妍在這慌亂的場景中竟然找出一絲趣味。
「繼續唱。別停。」他重複道。
江冶脫了外套系在腰間,撿起一旁的吉他,技法華麗,給音樂加了一段獨特的變奏。
橫豎也討不到這群人的認可,擺爛心理一起,歌喉也開始放飛。與其說是在表演,現在的她看起來更像是在玩。
燈光下的笑容肆無忌憚,蹲在台邊,借著歌詞挑釁聽眾:「聽說你很討厭我,但我並不感到抱歉。」
電吉他聲在空氣中肆虐,女聲變化,時而低沉粗糙如砂礫,時而尖細如閃電。
—— 他媽的閉嘴吧,你說得太多了。
—— 現在輪到我了。
—— 我已經受夠聽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如果你想要我心悅誠服,就來打敗我。
「Shut the fuck up!」
音樂戛然而止。余妍喘著粗氣,目光比台下的人還凶。意外的,場子被震住了。
有人鼓掌,有人在吶喊:「再來一首!」
這群聽眾的反饋永遠是最真實的。
余妍下巴抵著話筒,發出了低低的笑聲,回眸去看江冶,之間他帽檐下的半臉彎了彎唇,手指撥動,旋律娓娓道來。
《壞朋友》,安卡最不搖滾的一首歌,卻是余妍最喜歡的一首歌。歌詞裡帶著濃濃的惆悵,風格與余妍原本的音色很是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