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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1:33:23 作者: 鴆離
池槿秋看得直接崩潰了,一邊哭,一邊啊啊啊叫著,揮舞著手裡的雙刀,不顧一切衝到那日兵面前,狠狠地將刀刺進他的肚子裡,而後抽出再刺,抽出再刺,直到有人把她拉開,在她耳邊大聲的叫她撤,她才恍然,日軍已經撤退了。
沒人知道日軍是否還會進行攻擊,即便知道他們已經撤退,整個陣地還是不敢掉以輕心。除了傷勢比較嚴重的士兵回團部醫治外,其餘士兵原地防守,等待團長吉星文的指示。
轉瞬間,整個戰壕除了偶爾活動的醫護兵,偶爾傳來的痛呼聲,所有留守的士兵都癱在戰壁上寂然無聲。他們的嘴唇全都缺水乾裂泛血,每個人都是黑灰加血跡糊了一臉,看起來格外猙獰。可他們的目光卻空洞無力,仿若一具空殼,沒有靈魂存在。
沒人知道他們是否還能扛得住下一次進攻,可如果日軍來了,他們還是會掙扎著起身,用儘自己的力量和血汗,捍衛最後的尊嚴和領土。
池槿秋累得精疲力盡,也和那些士兵一樣癱在地上無力動彈,她的腰間腹部手腕膝蓋都有深入見骨的傷痕,左肩更是中了一槍,一直流著血,需要及時取彈做手術。
她仿佛感覺不到疼似的,或者說,她早已痛得麻木,任由一個醫療兵給她打繃帶,一邊看著吉星文開始布防。
無論守不守得住,上頭撤退令不下,他們是死也不能放棄陣地的。士兵們都知道這一點,吉星文一下指示,他們便費力的從地上掙紮起身,熟練的檢查槍械子彈,大刀手/雷,然後半趴在戰壕上,做好隨時迎戰的準備。
池槿秋怔怔的看著,心裡思緒萬千,她從沒想過自己會上戰場,也沒想過,會看到這一幕幕令人淚目的畫面,她以為自己會受不了這些鮮血淋漓,生死離別的場景,可看多了過後,她只剩下了麻木感覺。因為她深深明白,這,就是歷史,憑她一己之力是無法改變。她只能作為旁觀者,儘自己最大的能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之後池槿秋被醫療兵背回了團部治療室。由於宛平物質匱乏,後續補寄跟不上,醫護室里傷員又太多,主刀的一個老醫生過來問池槿秋對痛感有幾分敏感,池槿秋不用想都知道他想說什麼,自覺往病床上一趟,「直接取彈吧,我能熬得住。」
「那好,小姑娘你可要忍住咯。」老醫生戴上手套,用酒精把鑷子和手術刀簡單的消毒,然後讓左右手幫忙把池槿秋摁住,就用手術刀劃開她的左肩中彈部位,開始取彈。
經歷晚上那場混戰,池槿秋原以為自己已經痛得沒有知覺了,可當手術刀劃開皮肉的那一刻,她還是痛得青筋暴起,眼淚直流,旁邊兩個醫療兵險些被她甩翻。
好在那顆子彈打的不深,很容易就能取出來。
等子彈取出來,周遭的人都和她一樣滿頭大汗,老醫生誇獎了她一番,給她做好縫合線後,就讓醫療兵把她推到一邊休息,自己則馬不停蹄地去旁邊,給人嫁接斷手斷腳。
池槿秋躺在狹窄的病床上,周遭鬧哄哄的一片,全是受傷士兵的痛吟和醫護人員忙得團團轉的應答聲,外面還有接連不斷的槍鳴聲,在沒有麻醉藥和傷口處理太馬虎的情況下,她在床上躺了不到一個小時就發起燒來,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她這一燒,就燒了半月之久,期間迷迷糊糊的醒來很多次,耳邊總是炮火聲不斷,還有那嘶聲力竭的沖喊聲,讓她分不清究竟是在夢裡,還是在現實。
等她再次完全清醒過來,人在一處乾乾淨淨的房間裡,她發了會兒呆,分不清自己究竟在哪裡,想掙扎著起身,一道熟悉的聲音響在耳邊,「醒了?」
池槿秋呆呆的看著眼前的人,他穿著一身洗得發黃的白襯衣,灰長褲,原本健全的雙腿只剩下一隻站立著,另一隻,只有空蕩蕩的褲腿,隨風飄蕩。他一手拄著拐杖,一手端些水杯,像是感覺不到她漸漸睜大,充滿震驚之色的眼睛,消瘦的手費力將她扶起身來,低聲喊她:「張嘴,吃藥。」
池槿秋乖乖的吃下去,很快反應過來,淚水洶湧,抱著池啟豐大哭:「嗚嗚嗚嗚……大哥……你還活著……我還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池啟豐沉默著,一邊任由她發泄情緒,一邊伸手撫摸著她的後背,等她哭完情緒穩定了後,這才聲音嘶啞的對她說:「三兒辛苦了,是大哥回來晚了。」
池槿秋才下去的眼淚又涌了上來,她知道按照她在宛平不顧一切上戰場的做法,池家人知道了會有多麼擔心和難過,她以為大哥會指責她的。
沒想到大哥什麼都沒有說,這讓她心裡有些愧疚不安,仿佛自己做了什麼壞事般心虛不已。
兄妹倆相對無言,外面傳來一陣小鬼子慣用的吹哨聲,伴隨著日語吆喝攆人聲,池槿秋猛地記起自己明明在宛平城的醫療室里,怎麼會在這裡?
對此大哥做出解釋:「你傷口感染髮燒太嚴重,219團醫療兵把你轉到了南苑接受治療,你在那裡呆了不到十天,宛平就失守,南苑遭受日軍大轟炸。醫療兵拼盡全力把你帶到了北平軍區醫院,我在那裡做了手術在休養,正好碰上你,就把你回到了家裡。」
池槿秋好半天才聽懂,他說的家裡,是在鹿兒莊的池家祖宅,一下激動起來,「宛平失守了?那北平是不是也已淪落了?我究竟昏迷了多久?!29軍219團的吉團長,金營長他們都還活著嗎?他們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