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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1:27:11 作者: 且聞風吟
    陳曄平對他說:「世千之大,人各有志,隨她去吧。」

    全大成卻是不甘心,抓住沙發的一角捶了一下。

    她開了門後一路小心翼翼跑到樓下,中間回過頭兩次,不知全大成會不會追上來。可是她多慮了,她走到一樓,正要出旋轉門時,對面排著兩隊日本兵,身後背著槍在巡視,她只得退了回來。她在大廳里彷徨了一陣,忽然想到飯店裡有沒有後門什麼的,她繞到酒店後面,這種運氣卻被她遇見了。她轉動門把手,只有頭上開著電燈,光線很暗,那門沒有上鎖,一股寒氣迎面而來,空蕩黑暗的大街上,這邊竟沒有安排日本兵。她差點邁出一步,可是突然心念一轉,微微搖動的右腳收了回來。

    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她無路可去,就代表著她無處可逃。前方是理不清的迷途,身份是謎的舊情人,她是一隻羔羊。後方是即將燃起的家園炮火,即使是硝煙也會將她粉身碎骨。

    「她從你的衣服里偷走那本通行證,後來是城防營的一個小兵說,拿著那本通行證的是個男人,他們連那個人的身份都沒查就放行了,不過……據當時那個小兵回憶的長相,像是關東軍通緝的革命黨。他們以為是你的人,所以就沒特別搜查。」

    陳曄平想了一會兒,只道:「我聽說前兩天一直在抓這些人,抓到幾個漏網之魚,卻自縊在牢里了。」

    全大成點頭說:「她為什麼會和革命黨扯上關係?真是讓人匪夷所思……」

    陳曄平在想些什麼,只是走廊里有關門聲,全大成就在門旁,往門眼裡看去,不料人回來了,他看見她的背影一下子閃進去了。陳曄平向他看過去,全大成走過來,他不知道發生什麼,她又回來了,對陳曄平說:「我去問問她?」陳曄平卻瞧了他一眼,像是他說了句多餘的話,他閉嘴了,過了一會兒陳曄平起身進浴室洗澡。

    浴室傳來水龍頭的流水聲。全大成打開門看走廊無異,又走到窗邊觀察外邊的動靜,他看了一會兒,下面的日本兵就是在監視這個飯店,他尋思著,聽浴室里的水聲漸漸變小,可是忽然裡面劇烈的響了一下,似是什麼東西沉重的摔了一下。

    全大成只是緩了一下,聽浴室里瞬間安靜,他突然發覺不對勁,敲了敲門,問道:「參謀長,參謀長……」裡面沒有應答的聲音,他正想撞門進去,就在這時裡面的人說:「我沒事。」

    陳曄平費力爬起來,他一隻手抓住浴缸一角,一隻手抓住台面,浴缸里的水滿溢流到外面,自地磚引到下水道。他著實費了把力,腳浸在水裡。他從小怕水,更是經歷過掉進池塘里差點溺死,他自此以後都不敢接近水多的地方。他不小心跌了一跤,也是因為忽然腦中一閃而過當時的場景。他對外面的人說了句「沒事」,自己小心翼翼地爬起來後,卻站在原地久久沒回過神來。

    夜闌風靜,她睡在床上,忽然感到胸口壓著什麼,直喘不過氣。她緊皺眉頭,額上貼了一層細密汗珠,人卻還是半夢半醒。

    「方伯母在天有靈,世儼,你要振作起來……」

    那一日她去方家弔唁,不知道說什麼安慰的話,也只能說這麼一句。方世儼垂下的眼睛幾近無神,微微點頭。他那時穿著孝衣,面頰消瘦,到了守靈第三日在親戚百般勸說下他終於喝了一碗粥。

    可那幾日父親總在她面前提盛凌愷,而盛凌愷為著家裡的生意頻繁的來安鎮,她自知推託的話父親在盛家那裡的顏面何存,所以盛凌愷到家拜訪時她都會陪他半日。盛凌愷帶了那套國外的畫筆送給她,她很是意外,原以為他是隨口說說。

    他在安鎮待了兩日,她也是陪了他一天,盛凌愷回去時她照父親說的去了他旅館找他,一早送他去火車站。盛凌愷來了這麼多次,想必火車站的路早已熟悉了,他見她來,心裡倒是喜滋滋的,以為她對他有了好感。

    那天陽光明媚,盛凌愷在路上叫了輛車,他還反覆說不用她送,可是她卻執意如此,實際上有話和他說清楚,她覺得如果不說的話對盛凌愷不公平。盛凌愷攔了輛車,朝她招手,她走上前去,他紳士的先讓她上車,她說了聲「謝謝」,一隻腳踏進車裡,就要低頭鑽進去車裡時,她看見對面一雙熟悉的眼睛正往這看來。她怔住,一時整個人都僵在那裡,可是身後有盛凌愷,等了等,她下意識的坐進車裡。直到車子開動,她透過窗看著方世儼,方世儼也在看著這輛車。他未脫孝服,剛才一家香燭鋪子出來,手裡拿著蠟燭和線香。

    「我這樣的男人確實配不上你,你我可能本來就沒有緣分……你又聰明又善良,不知多少人去你家提親,而我……」

    她知道他要說什麼,只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方世儼已經轉過身,離開前對她說:「祝你幸福。」

    她追上去想要解釋,可終究跟不上他的步伐,她說:「你聽我解釋,那個盛凌愷是我父親安排的,我推脫不了,我們只是見過面而已,我對他完全沒有那種心思……」

    方世儼來的時候早已下定決心了,他的步子跨的大,她靠在長滿青苔的牆壁上,太陽一會兒被烏雲遮住,一會兒陽光照著半角牆壁。他離去的身影果斷瀟灑,獨留她痛苦了很久。後來偶爾聽到他的消息是通過馮深,她是什麼時候不再去想他的,她也忘了。原本以為再也不會有交集,而就在那一日,他衝破重圍救了她。想到那一日,她流出眼淚,以為天底下有這麼巧合的事,現如今仔細一想,不過都是計劃好的吧?有太多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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