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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1:27:11 作者: 且聞風吟
晚上的時候船還在行進,所有人都睡了,她側躺在床上,半夜朦朦朧朧下了一場急雨,無數雨點打在江面,像是有人彈奏琵琶的聲音。這場雨並不長,使她隱約醒了一次,然後又睡下,她做了一個夢。夢中她回到小時候的家裡,白楊拂柳,綠草如蓋,她救了一個小男孩,雖不是很熟,但也知道是隔壁大戶人家的孩子。她將他從水裡救起來,看著和自己差不多一般大的人,好奇他居然不會游水。她在水池子裡嗆了幾口水,正是匍在地上難受的時候,天空下了一場雨,一場太陽雨。陽光依舊刺目,但雨水打在臉上是溫熱的。男孩伸手拍了拍她的後背,她才把水吐出來。她回過頭去,男孩頭髮濕了滿臉的水珠,懷著歉意跪在地上幫她撫背。她原也是正巧救人,但是他心懷愧疚,立刻解釋說:「對不起,我的腿受過傷不能游泳……」
她怔了一下,搖頭說:「沒關係……」
這時候,那大戶人家的老媽子可能發現她家小少爺不見了,正穿堂叫人,叫著:「成南……成南……」
她猛然驚醒。大喘著氣,胸口起伏不定,卻在仔細回想過去的記憶。
她慢慢站起來,周圍安靜的一塌糊塗。她緩緩移開門,只亮著一盞油燈,走廊里很黑暗。子夜時分船在江面移動,雨已經停歇。
到了早上,窗外一片白淨。遙望江水,隱約看見遠方的山形,經過一夜,對邊的山逐漸消失,像是一幅山水畫中的幾筆著墨。
他們在船上與外界暫時隔絕。全大成去找陳曄平,兩個人在船頭說話,全大成轉過身來,先是看到她站在梯階那兒,就這麼頓了一會兒,陳曄平也隨著他的視線看過來。全大成走過來說:「你有什麼事兒嗎?」
她沒有立即回他,她的手一直被綁著,只是多虧了他昨夜睡覺不至於難受。她先是淡淡瞥了他一眼,而後望向陳曄平。全大成隨著她的目光往後看去,只聽陳曄平說:「讓她上來吧。」
聽他這麼說,全大成在她面前讓開,閃到一邊。她也是思慮良久,於是沉重的邁動腳步上了甲板。
全大成並未走遠,在某個他們看不見的地方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陳曄平把目光望向江面,水面波光粼粼,朝陽在他的腦後。她看著時,忽然聯想到那個連帶頭髮全身濕透的男孩,眼前這個男人,是他兒時模樣的復刻版,只是他的頭髮是乾的,江面上柔和的風吹起。她卻情不自禁笑了一下。
陳曄平一眼瞥見她的笑意,疑惑地問:「你在笑什麼?你找我有什麼事?」
她止住笑意,搖了兩下頭道:「今天天氣真好。」向遠方望去,「如果可以像這樣,不需要知道外邊的消息,不用見別的人……我很羨慕漁船的打魚人,他們一輩子吃住在船上,攜伴帶幼,還可以養一隻貓,餵它小魚吃……這樣的人生,無名無祿,卻可以安享一生。」
陳曄平低頭默然一會兒,凝視她道:「你到底有什麼話跟我說?」
她回頭看著他的雙眼說:「你炸傷那一天,是不是就猜到……與我有關?」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問這個,只是眼下自己沒有所戀,所幸把該問的問了。
陳曄平依舊面無表情,說:「與你有關又怎麼樣?主謀又不是你,我知道。」
她道:「你知道主謀是誰,是誰想害你?為什麼不避開那次車禍?」
見她如此問,陳曄平意外輕鬆答道:「就算我躲過了那次,後面還有一百次在等我……我何不迎上去,把事情弄清楚?」
她不解道:「什麼事情至於你拼了命去?」
陳曄平悠悠回頭,終是對她如實說:「不知道,可能那邊有我想了解的事情,我非去不可。」
她過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那邊」就是指「外港」。而外港,那裡有一個人她非見不可,就算真相是殘忍的,那個人卻像她的命一般存在。
陳曄平想起什麼,略帶玩笑的說:「等到了外港,你要是真見到那個漢奸,你真的會殺了他?」
她霎時沉著臉,偏過頭不去看他,說:「我不相信他是漢奸……如果他真的騙了我,他真的做了賣國求榮的事……我寧願跟他同歸於盡。」她說到最後一句頓了頓,誰也不知道她心中是何等的痛楚。
陳曄平卻道:「那個人值得你豁出命去?」
她抬眼看了他一眼,不知他目中是什麼神情,沒有回答,問道:「為什麼你當時不殺了我?」
陳曄平回過頭道:「我從不為難女人。」她的眼神低下頭,可是陳曄平走了兩步,然後停下說:「你只是一個棋子,我拿你出氣算什麼?不如找到真兇把他碎屍萬段。」
他說的是方世儼,不,他現在是萬歸程。他是個罪人,雖是這麼說,她眼中卻落了光,還有點怒火。陳曄平已經不管她,自顧自下梯去。她看著他的背影,他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她突然叫了聲:「成南。」
他的背影定格住,過了一會兒,一臉匪夷所思回過頭。她卻很是平靜,和他四目相視。船上的風有些大,她背對著江水,頭髮都被吹在前面,有幾根就在眼前,她又沒有手去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