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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1:27:11 作者: 且聞風吟
    他們穿過一條鵝軟石道,藤子架上爬滿了藤蔓種的都是葡萄,葡萄都成熟了能聞到熟透了的葡萄香氣。老管家還在跟他們介紹,忽然停下來,他看見前方來的人,立刻彎腰叫了聲:「劉副。」

    他們也都站住了,向正在走來的人看去。那個人中短身材,戴著軍帽著了件制服,兩隻袖子向上捲起,那人雖還沒說話,渾身透露出一股難以掩飾的市井氣,上了年紀也掩飾不住身上的不作為的氣派,完全不像是一名軍官,他手腕戴的手錶是鑲金色的瑞士貨,可戴在他身上和他整個人都不符。

    他就是劉顯生。陳曄平等著他走過來,等老管家介紹然後微笑說:「劉副官。久仰大名。」

    劉顯生聽了極是開心,他隨手從藤架上摘下幾個葡萄,吃了一個吐出葡萄皮,二人握了手,劉顯生說:「我聽我大哥說過有位姓陳的參謀長要來。剛才來這裡拿東西,沒想到你來的這麼快?嗯,不錯,沒想到你年紀這麼輕。」

    陳曄平笑著,回了幾句場面話,劉顯生說話很隨意,有時還吐出幾句粗話,不拘於形式,過了一會兒,他看似要走的樣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大哥明日就回來,到時候我再來。你們今日住在這裡千萬別客氣。」他的眼神透過陳曄平的側臉看向一直站在那裡的沈丹鈺。

    劉顯生向前一步,側到陳曄平旁邊,看著沈丹鈺,他回頭問道:「這位是?」

    陳曄平轉過身來,介紹道:「這是我的秘書,她姓沈。」

    劉顯生點頭,道:「哦----沈秘書。」他還未要走的意思,眼神快速在她臉上身上游移了幾回,才悻悻說:「好。那我們明天見。」他的手順勢搭上她的左肩拍了一下當作告別,才真的走掉。

    獐頭鼠目----這個假裝無意卻心思不良的人,讓她想到這個詞,劉顯生連外貌都像只灰老鼠。她下意識把手往剛才他碰到的地方撫了撫。陳曄平看見那個劉副官的所作所為,劉顯生本就不是正經人,他看出了她的不快。她也是適應性極強的人,不會在這時候發脾氣,忍了下去。

    就這樣,老管家帶他們在府邸里逛了一圈,隨後把他們領到另一幢樓,那是杜雨亭的辦公地,為了方便起見樓上有臨時的客房。老管家開了門請他們進去,指道:「二樓右邊就是。」

    然後終於有人來到屋子裡,對老管家說:「晚飯好了。」

    兩人吃過晚飯便回到這裡,寬長的台階上鋪著暗色的地毯,二樓有一扇窗戶光線直射出來,照到樓下,忽明忽暗,等到了門口,她握住門把手注意到他在另一邊身子紋絲不動,她不禁看過去,陳曄平回頭看她說:「我和你說過的話記住了嗎?」

    她心只是突地跳了一下,然後慢慢點頭。陳曄平見是如此不再說什麼,轉動門把手進屋,她也開門進去了。

    南方多雨,過了這多雨時節便要入秋。夜晚淅淅瀝瀝又下起雨,樹木和泥土的自然氣息伴著風而來。夜已深,陳曄平雙手扶著欄杆,望著這夜色茫茫,抬頭望去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圓亮,直直照在頭頂,背後是深藍色的幕。樓下的草木看不清楚,他目光盯著黑暗處。他從未如此平靜過,即將見到杜雨亭,明知道是探入虎穴,他亦不知道自己會怎樣,可他此刻卻出奇地沉靜。

    也許是早就任由自己留在身邊一個殺身之禍,他對於生死之事似乎也不在意了。只是,答應應舒賀的事一定要替他辦到。世間之事詭譎多變,他的家人一死,他原以為能為他們報仇,可人世就像一隻網,絲絲糾纏,一道門的背後還有另一道門。

    他還欠她一句對不起。只是這三個字不值錢,更不值命。哪怕是田兆年此時對他說出這三個字,他也會覺得全是廢話,全然不受。人命都不值錢,更何況一句道歉?

    杜雨亭是綠林響馬出身,可卻娶了杜夫人那種女人。一個茫野匹夫出身的人竟能得到杜夫人的芳心,實是罕見。而且近幾年杜雨亭在南邊的聲望更是不同以往,願跟隨他的人更是,中外媒體對他改觀,想必也是身邊有這位夫人的幫助扶持才有今日。他身邊還有一位親信,名叫劉顯生,年輕時就跟著他打家劫舍,據說私底下瞞著杜雨亭做了很多事,走私貨物亦或聚眾拉幫,江南的風月場所都是他手底下的人在經營,這類人雖然改頭換面,都不過是表面的功夫。

    「那為什麼杜雨亭還留他在身邊?不怕他有一天反他?」沈丹鈺這麼問。

    「忘了我剛才跟你說他們是什麼人?杜雨亭能在山匪中當老大,自有他過人之處,讓那些人信服著。劉顯生跟了他那麼多年都沒對杜雨亭有歪心思,想必是打心底里早就對他信服了,認他為大哥。錢財地位都有了,他為什麼還要做這些不易之舉?杜雨亭對他無疑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陳曄平在火車上跟她講了這些。這些事她原可以不知道,不過既然他講了,她也就聽著。然後她有些擔憂問道:「那我們不會有危險吧?」

    陳曄平不自覺嘴角上揚,眼裡卻藏著深不可測。她慚愧的低下頭,總覺得是自己的問題太過蠢了,一時不知再說什麼,慢慢抬起頭,陳曄平隔著一隻桌子的距離,伸過手,食指輕輕往她額上一點。他半開玩笑似的說:「你要真遇見了什麼事,就喊我。大聲地喊我。」這回他已經不覺得這個動作有何不妥,她也只是微頓了一下。這句話似是輕輕被他帶過,可是對她而言,心裡產生了某種複雜的情感----如此以來她心裡更是不安,總覺得這次會遇到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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