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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1:27:11 作者: 且聞風吟
玉鉤闌下香階畔。醉後不知斜日晚。當時共我賞花人,點檢如今無一半。「
可不知為何,她引以自豪般一字不差朗讀出來後,父親哧地一聲無聲哭了出來。她還記得父親滿臉淚水從眼眶中奪出,她那時年紀小卻是一臉茫然,可長大以後她才明白過來,原是首詩的最後一句。那會兒年紀小隻懂念詞,還不懂解詞的深意。
那年年底本是闔家歡樂坐在桌前吃年夜飯的日子,父親把她領到自己的屋子,從枕頭下拿出一塊玉佩掛在她脖子上,說道:「這是你娘出嫁時候的嫁妝,兒啊,現在爹給你了,看見它就像你娘還在你身邊,你千萬別弄丟了。」
她把那塊玉佩拿在手中看,淡綠的圓形玉墜,放在手裡能感覺到這塊玉是有溫度的,那是母親戴了幾十年的東西,她一定好好保存它。
她又想起,那塊玉佩的繩子斷過,原來是用粗的麻線繩繫著,後來麻繩斷裂玉佩跟著掉在地上,她傷心的哭了,後而有一個人幫她穿上一根紅繩。可是那塊玉佩有了瑕疵,在陽光下能看見一條裂紋,她不敢告訴父親,自此以後她貼身戴著玉佩再也不敢拿出來過。
想起這件事,她就想到母親,心像是被絞裂,無以言喻的感覺附在胸膛,那裡的位置正好是戴著玉佩的地方。又想到她讀唐詩里的一首,那最後一句正是:「明日隔山嶽,世事兩茫茫。」
她嘴裡喃喃念出來:「世事兩茫茫……」
正在給她檢查的醫護人員怔了一下,她嘴裡略帶呢喃,說了幾個字又昏睡過去。
風中夾雜著絲絲細雨,她像一隻出生破殼的麻雀脫離了巢穴,直直的墜落地面,她的裙擺和散亂的長髮被風捲起,視線里是漫天星斗,她的眼裡裝著恐懼、悲傷和絕望。她緊抓住胸口,緩緩閉眼,要和這個世界告別時,她的身子一輕,宛如被風卷在空中盤旋,她被一個人緊緊接住。
車子衝出院子,外面的警察見到這輛車不受控制似的朝他們而來驚慌中紛紛躲閃,車子揚起一片沙塵,等他們再要追,已經不知去向何處。
車子左拐右轉終於開到了平穩的大道上,方世儼放緩速度伸手去拍沈丹鈺的臉頰,然後又叫她的名字,而她像剛受過驚嚇昏了過去,渾然沒有聽見他的聲音。
空中旋轉著風車,越轉越快,烈日高照,她坐在自行車后座上右手摟著那個人的腰,他們在河邊騎車,風是溫柔的,天氣晴好,沈丹鈺對前面的人說:「你慢點兒!」前面的人故意加快了速度,他們耳畔呼呼刮過風聲,碧綠的湖水朵頤淨染。
而當他要離別時,她感覺到心是破碎了一半,她哀求著他,可他還是轉過身去。
她在昏昏沉沉中,聞到了空氣中淡淡的花香,那抹味道極其熟悉,眼角忽然涼涼的,有細碎的說話聲在身邊響起。她心中一怔,內心翻湧,她在漆黑的空間裡看到那個人,還有他用熟悉的聲音叫著自己的名字,她像是在夢魘里忽然發作雙手在空中抓著什麼。
一直在她旁邊的醫護被床上的病人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醫護抓著她的手按壓在床上,她的眼睛睜開一條縫隙,看見兩名戴著口罩的人,一人在她耳邊說著:「沒事的,你忍耐一下……」
一人在她的手臂上打了一針,她感到一陣刺痛鑽進肉里。不久,她安靜下來,嘴唇的夢囈停止復又睡過去
醫護看著安靜下來的病人,用手帕給她擦了額頭冒出的汗珠。收拾完醫護箱,門口的人給她們開門,一個人取下口罩,說:「病人剛才醒了,告訴長官,我們給她打了一針,等她醒來就完全沒問題。」
門口的人點點頭,然後請兩名醫護出門。
沈丹鈺醒過來的時候,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她打量著昏暗的四周,看見拉著窗簾的縫隙中外面是一團幽明,天色應該很晚了。門口旁邊一個衣架,上面什麼也沒有,她才發現自己的手背貼了膠布,床柜上零零碎碎擺著醫物用品。如此一番打量後,她回過來看著天花板,一瞬間忽如海水湧來的記憶再次浮現在她的腦海。
她看到娟媽滿臉鮮血的臉!家中一片狼籍!還有那些強盜實施的暴行!她跳樓時的種種畫面都在她的腦中翻湧,她倏地坐起來,兩手捧著自己的腦袋,她搖著頭,想讓這些如夢似的記憶就此消失。
她在床上蜷縮成一團,泣不成聲,又想到什麼,掀開自己的床褥站在地上,忽然,門外傳來開鎖的聲音,她頓了一下,心裡突突地跳,從冰涼的地面流上身體的緊張感,門開了,方世儼進門來順手開了燈,他第一眼看見沈丹鈺站在床邊,臉上滿是淚痕,不由吃了一驚,但隨後面露欣喜。
那扇門外的光亮在方世儼身後形成背景,他像是在夢中見到的人,沈丹鈺木納了一下子怔在那裡。
方世儼走過來喜悅溢於言表,他捧著她的肩膀,笑著說:「小鈺,你醒了?太好了,你終於醒了!」
他出於激動的因果雙手的力氣過大,她的肩膀被他捏的微疼,可就是這樣,她才確定這一切不是夢,她看見的方世儼真的站在她面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沈丹鈺剛收住的淚水又湧現出來,聞聲有泣,他們緊緊相擁,她說:「世儼,真的是你嗎?你怎麼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