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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1:24:38 作者: 芒鞋女
「聰子。」邱艷臉上雨淚模糊,心驚肉跳的握著他的手,她明白,阿諾在她手裡出了事兒,她只要鬆開,他再也不會搭理自己。
心有多恨,面上就有多溫和,只因為,他的狂風驟雨永遠躲在雲層後。
「聽話,沒事兒的。」沈聰執起她的手,細細摩挲,片刻,轉身,闊步而去。
瀝瀝雨中,他的身影漸行漸遠,邱艷追出兩步,到男子身影消失於鬱鬱蔥蔥樹林間,她才收回視線,拖著疲軟沉重的身子,小步小步往屋裡走。
刀疤寒著臉,低頭拂去眼角晶瑩,餘光瞥到嘴角淌血的張三,粗魯的拖著他雙腳,往灶房走,語氣難掩怒氣,「老子將你大卸八塊。」多年來,沈聰幫賭場賣命全為了沈芸諾,兩人從小相依為命,步步維艱,沈聰拋棄名聲,在場子裡九死一生的活下來,皆是沈芸諾撐著他,如今,沈芸諾毀了,沈聰怕再也不能堅持了。
沈芸諾好好活著是沈聰所有的希冀,沈聰受傷,大夫搖頭無奈的時候,沈聰拉著大夫不肯放棄,第一次,沈聰開口求人便是求大夫救他的命,不是他怕死,他說他想活著,他還有妹妹,他不能死,他死了,他的妹妹就死了,他娘在地下不會原諒他。
他躲在門後偷偷紅了眼,這麼多年,頭回偷偷抹淚痛哭,看著沈聰一步一步挺了過來。很多時候沈聰不在家,有時候是忙場子裡的事兒,有時候是在場子裡養傷,他不敢回家,讓沈芸諾察覺他一身傷痛。
細雨無聲,走廊死一般的寂靜,在場的人被他眼中迸射的冷意嚇得直哆嗦,韓城上前拉著他,眉峰緊蹙,聲音夾著慍怒,「刀疤,等聰哥回來再說,你別亂來,再給聰哥添亂了。」
頭一次,直呼他的名字,刀疤怔住。
今日,木老爺請沈聰去主要為順風賭場的事兒,這當口鬧出事情來,所有的事兒都得落到沈聰頭上,和當初明月村的事兒相同,哪怕不是沈聰做的,大家議論起來,皆將髒水潑到沈聰頭上,他被仇恨沖昏頭腦時也想殺人解恨,然而冷靜下來,才才後知後覺,真做錯事兒,替他攬事受懲罰的是沈聰。
邱艷瞥了眼有氣無力的邱勤,他的臉被自己拿掃帚戳花了,細密的紅痕印在臉上,隱隱有血順著臉頰流下,她眼神凜冽,手搭在門上,低頭沉思,半晌,抬起頭,深深吸兩了口氣,推開門,走了進去。
光線昏暗,床榻上,沈芸諾臉色慘白,繾綣著身子,蒼白的手緊緊拽著被子,邱艷心底刺痛,話卡在喉嚨,難吐出一個字。
「嫂子。」沈芸諾仰起頭,臉頰淌過細密的汗,緊緊蹙著眉,痛苦不堪的望著邱艷。
邱艷抬腳,大步走上前,趴在床榻上,泣不成聲,「阿諾……別怕,嫂子,嫂子陪著你……」手輕輕落到她額頭,似要撫平她眉梢化不開的愁緒,觸到她額頭,才驚覺一片冰涼,她濡濕的手上,帶著汗都是涼的,擔憂道,「阿諾。」
「嫂子,我冷,再給我抱床被子來可好?」沈芸諾牙齒上下打顫,嫣紅的唇血色全無,邱艷探向她臉頰,雙手,冷若寒冰,她心下顫抖,哭了起來,「阿諾,你,你別嚇嫂子。」
「沒事……我來小日子,肚子疼,之後就好了。」沈芸諾縮成一團,身子不受控制的顫抖,左右調整著姿勢,身子不安的扭動著,面容略微猙獰,翻過身,背朝著邱艷,緊緊咬著被子,嗚咽出聲。
邱艷愣在原地,修長的睫毛輕輕顫動,水潤的眸子,點漆的瞳仁微閃,有喜悅溢出,驚喜如陽光普照,猝不及防,雙手鬆了又緊,緊了又松,片刻才憶起沈芸諾喊冷,急匆匆回屋,從衣櫃抱了兩床大紅色被子出來,刀疤和韓城正僵持著,見此,兩人目光刺痛,韓城鬆開手,低低道,「刀大哥,別給聰哥添麻煩了……」
聲音透著些許滄桑,刀疤一怔,慢慢鬆開了手,只聽韓城又道,「這些日子,聰哥未闔過眼,我們再鬧點事兒出來,不待木老爺開口,兄弟們,或許就散了。」
其他人動容,最近,來賭場鬧事的人多,出門要債的兄弟諸事不順,大家靠著賭場收入養活自己,賭場生意不好,分不到錢,接下來日子怎麼過,大家心裡沒個主意,這些日子,若不是有沈聰在後邊撐著,他們如一盤散沙,加之順風賭場給錢拉攏他們,或許,早就堅持不下去了。
刀疤的目光掃過眾人迷茫彷徨的臉頰,頹廢的鬆開了張三,他這般痛恨,何嘗不是明白,沈聰一蹶不振,賭場就完了,這麼多年,他把賭場當成自己的家,和兄弟們並肩作戰,外人誹謗他,侮辱他,他皆無所謂,不在乎,不理會,因為他知道,身旁站著一群和他同樣的人,不懼外人眼光,灑脫恣意活著。
即使被所有人輕視,唾罵,場子裡的弟兄從未自怨自艾,怨天尤人過,只因,有個男人說,靠自己的雙手努力活著就是驕傲,他們不靠爹娘,不靠親戚,自己掙的錢養活自己,至於收到的謾罵,受過的傷,他日必能悉數奉還,人生,最痛快的便是你活著,於旁人來說是最大的不安,惶惶不可終日,親眼瞧著那些罵過打過你的人在你面前膽戰心驚抬不起頭。
賭場的人都聽過這番話,這麼些年,他們一直這麼活著,不理會旁人的目光,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所到之處,另外人聞風喪膽,退避三舍,可是,今天,或許那種日子再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