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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1:02:14 作者: 卿隱
    單單是想想,他頭皮都要炸了。

    「你要是敢,你信不信我……」

    他暴躁又焦灼,一把抓了她的手握著,想要對她吐幾句威脅的狠話,可話到終了,卻陡然發現,她什麼也沒有。

    是的,她無父無母無親無友,她什麼都沒有。

    他又能拿什麼來威脅她。

    這一刻他驀的心酸,喉管漫上了酸澀。

    在他兀自失魂落魄的時候,時文修卻是沉浸在自己的混亂中。此刻她對外界的一切都反應遲鈍,所思所想的,唯有這個打的她措手不及的孩子。

    她從未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她以為自己的身子早廢了。

    她潛意識裡就沒想過自己會有孩子,沒想過自己還能跟這個世間有牽扯。這種感覺讓她恐慌,錯亂,無措之際,又忍不住的去想,造成這局面的原因是什麼。

    可當真只是疏忽?

    若放在她遭難之前,她會嗎?答案是不會。

    這個念頭猶似利刃划過她腦中的混沌,劈開半絲清明。

    她想扯抹笑,卻又笑不出來,心裡有種說不上的滋味。

    原來遭難之後,她的人生里就沒了未來二字。

    她甚至是在淡漠的對待自身以及周圍的一切,不經心,不在意,過完眼前一天,是一天。她看似正常了,可潛意識裡卻是消極應對生活。

    她一直在虛假的對著光生活著。

    看出了她心神俱亂的模樣,他心中更加焦灼,忍不住環臂緊緊攬過她的肩,手掌微顫的隔了軟衾覆了她的小腹。

    「你說,你想要什麼,要什麼我都給。」

    她不說話,他也不敢問,只能忍著滿心的急躁與難掩的恐慌,拼命的想要彌補她。

    彌補。是彌補。

    從前他或許是無法正視,總是下意識迴避曾經對她的那些傷害。可今時今日,他卻逼迫自己主動去想,去回憶當日對她施加的種種,想她的搖頭流淚,想她的血流如注。

    越想,越如孽火焚心,燒的他不得安生。

    的確,遭遇了那般的對待,她焉能輕易忘了?大概恨他都來不及了,又怎會想生他的孩子。

    或許這個孩子真的是來得太早了,他還沒來得及彌補她,她還沒能被他打動,沒能漸漸消了氣,孩子就迫不及待的來了。

    他腦中胡思亂想,一會想孩子若晚點來就好了,一會又想她是不是一丁點都不想要這孩子。

    想著後者時,又忍不住想到從前被圈禁時候,玉嵐殿裡那些對他打罵過羞辱過折磨過的宮娥。強行逼自己代入一下,原諒那些宮娥們,一笑泯恩仇,再讓那些宮娥們給他生孩子,當即俊臉扭曲,隔夜飯都能吐出來。

    別說能讓她們生孩子了,看一眼都覺得髒了眼。

    當年他出了冷宮有了權勢後,手下可沒留情,將那些曾經欺辱過他的那些人全都收拾了去,現今墳頭草都老高了罷。

    那些奴才奴婢們尚沒將他打到皮開肉綻生死不如的地步,他尚且記恨如此,那她呢?他施加她諸般酷刑,縱是陰差陽錯,可她也不是能輕易釋懷的罷。

    想至此,他心猶如刀絞。

    偏她此刻還又煩又燥的模樣,手指在被寢上不耐煩的划動著,告訴說她想一個人歇會,靜一靜。

    歇會,靜一靜?他一看就覺得不是什麼好兆頭。

    「你且等我兩日,等我述完了職,回來給你個交代!」

    撂下這句話後,他壓了狹眸就起了身,行色匆匆的出了寢殿。

    她心裡正亂著,哪會去細想他這話。直待兩日後見他後背全是血的被人從外抬進來,方驀得驚覺當日他話里的意思。

    他被人抬到了床上,後背沒一處好肉,全都被打爛了。大夫在處理傷處的時候,血沫混淆著粗鹽粒子流出來,淌的床上地磚上都是。

    「你看一眼知道就成了,快出去,別一直杵那。」

    他從來張揚恣睢的俊臉上,此刻白的如紙,沒半絲的血色。偏他還強行掛了笑,轉過臉朝著她的方向,如從前般斜了下眸哼笑。

    只是聲音沒了從前的中氣十足,卻是虛弱不堪。

    大夫沖洗傷口的時候,他額頭陡然繃起青筋,蒼白的臉龐扭曲了些。痛意難耐,他似忍不住要叫出聲,卻又礙著臉面咬牙硬挺著。

    她扶著門框看著,手指摳得蜷縮。

    他眯眸瞥見,喘著氣:「不出去,就進來。」

    她也不出去,也不進來,定住了般立在原地。

    他扭曲著臉笑罵了她一句什麼,卻再也沒力氣多說話了,甚至連牙根都咬得不緊,開始溢出些痛呼聲來。

    曹興朝壓根不敢進來看,眼角泛紅的蹲在殿門外。

    是他給九爺上的刑,除了拔指甲外,當日的其他刑罰大抵都給上過了。而且為了隱瞞過去,九爺還從馬上摔著了腿,由此來告了假。

    為防消息走漏,寢殿裡下人全都給驅散了。就連王公公,都被他提前尋了藉口,打發去旁殿些時日。

    在有一陣壓抑的吸氣痛呼聲傳來時,他沒忍住回頭朝寢殿裡看了眼,就恰見先前扶門框站著那人,緩慢的進了屋子。

    他轉過了頭,心裡稍微好受了些。

    時文修坐在床沿上,偏著臉看著他。

    瞧她的目光始終定他背上,他就挑著眼角,斷續的笑說著:「放心,前面是……好著,不礙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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