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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1:02:14 作者: 卿隱
他一直看著她,看她明明懼怕,卻還是堅持說出他不喜的話。她囁嚅的話很輕,輕至不仔細分辨,幾乎無法聽清的地步。可又似很重,重至哪怕她哪怕雙瞳含著微光,就算聲顫的不連音,也要在他威勢的逼迫下,堅持將話當著他的面道明。
他本該心生譏誚的,她何等身份豈不自知,又何必在此假裝矜持惺惺作態?可在觸及她那雙泛著微光的烏眸時,他竟很難對她升起惡感。
閉眸緩和少許,他睜眼看向她,沉聲吩咐:「過來。」
這話入耳頓時激起她那日的回憶。
短暫的無措後,她全程低著眼沒敢看他,只硬著頭皮往案前的方向象徵性的小步移了下。
案後的人眸光微滯,不著痕跡的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似有些詫異她包天的膽子,敢當著他的面陽奉陰違。
她並非不知自己這般公然違命不妥,發號施令慣了的人,豈能容人接二連三的忤逆?可是她又實在不敢過去。
他的親近讓她怕,又慌。
「主子爺,我念讀文章給您聽罷。」
唯恐對方發作,她將功補過般率先開口,語氣討好又不安。可此話過後,帳內卻是令人窒息的沉默,連空氣都好似變得稀薄起來,讓人喘不上氣來。
她有些不敢正對他射來的目光,就微微僵硬著臉,轉向放書的矮架子方向,似是專注找著要讀的書。
「找到了嗎?」
案後人冷不丁的問聲讓她驀的回過神來:「我這就去找。」
「不必了。」他自她慌亂的面上收回目光,垂目慢慢轉著玉扳指,輕描淡寫道:「此次出征,本王並未攜帶任何駢文。你背罷。」
她半張了口,如遭雷轟電掣。
背……書?!
「就《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罷。」不給她推脫的機會,他就直截了當丟出了書目。語罷,他闔了眸微朝後靠在椅背上,整個人放鬆下來,似只等聽她背書解壓了。
時文修整個處於凌亂中。
她開始拼命回憶心經的內容,觀自在菩薩,行深,行深……後面是什麼?腦海里的那篇心經,好似除了開頭那幾個字,後面內容都憑空消失了,乾淨的連抹灰都不留。感覺就像,曾念了那麼多遍的心經,好似都念進了狗肚子裡!
她此刻竟連第一句都想不起來!
帳內長久的寂靜無聲,似讓案後之人等的有些不耐,搭在扶手上的指骨敲了幾下。
「主子爺,我,我給你說個書聽吧。」
在他出聲訓斥之前,她急中生智的提議道。可說完之後,她突然覺得自己的提議很有道理,那駢文有什麼可聽的,文縐縐的語言也晦澀,哪有故事聽起來生動有趣呢?
這般一想她頓時一掃之前頹然窘迫,來了精神。
腦中飛快的過著她熟悉的電視劇,想著那主子爺此刻帶兵出征的情形,遂決定講個與戰爭有關的劇。
抗戰片她當然看了不少,不過篩選起來還是要慎重些的,神劇千萬不能選。否則以那主子爺正經嚴謹的性格,還不得勃然大怒的劈了她。
「主子爺,這是一個關於侵略與反侵略的戰爭……」
聽她說要講劇,他下意識蹙緊了眉,欲要開口制止。她曾在明武堂給護衛們講過所謂的武俠劇,他是知道一些的,但並不感興趣。所謂江湖在他看來純屬無稽之談,除了崇尚匹夫之勇的莽夫之外,怕也沒人會喜歡這等奇異怪談。
可待睜了眼,見她帶著小心,仰著她那張染了灰的緋紅臉龐,有些忐忑又有些討好的小聲兒講述時,要制止的話就止於了唇齒間。
感受到了對方的默許,時文修那幾乎提到了嗓子眼的心,終於落下了。
精神也為之一震,說話的聲兒也漸漸穩了。
為了能給對方呈現一個精彩完整的故事,她竭盡全力回憶著劇的情節,儘量將每一集的精彩點都點出來。當然,為了貼合這古代社會,她將裡面的槍枝用弓箭來替換,大炮用投石機來替換,至於轟炸機……她絞盡腦汁後,覺得能掠過就掠過,實在不行的話,就勉強選用風箏。
禹王本也沒興趣在聽,想著待她說上一會,就讓她退下。可隨著她這故事的講述,他不知不覺的,漸漸的竟也聽進去了。
民族仇恨,家國情懷,壯士慨歌,疆場豪情,諸此種種隨著她的娓娓道來,讓人聽了確是有些觸動。不過瑕疵也是有的,譬如被她誇大的弓箭威力、投石機的投擲射程、以及那讓人無法理解的,風箏?
他蹙了眉,幾番都想出言打斷,可看著她講劇的時候雙瞳熠熠生輝,整個人煥發別樣生機的模樣,不知為何就忍下了。
隨著劇情的深入,她也開始投入狀態,情真意切的講述在那個特殊時代,發生的悲壯慷慨的故事。講到最後,她壓根不用特意的去投入感情,出口話語裡帶出的情感已全是發自內心。說到侵略者的惡行,她生怒,痛恨,說到百姓遭遇的不幸,她沉痛,哀傷,最後說到抗戰士兵如何血戰沙場,慨然大義,高喊著國家萬歲與侵略者同歸於盡時,她已經紅了眼圈,哽咽難言。
「對不起主子爺,我失態了。」她忙停住,偏過了臉,暗暗吸著氣緩緩。
講武俠劇時她代入感還稍微差些,可講抗戰劇就不成了,一講起來她腦中忍不住就浮現出那些或慘絕人寰或悲壯的畫面來,沒能當場哭著痛罵敵人兩句,都是她忍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