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頁
2023-10-01 11:01:09 作者: 佩彼甘棠
他這一句話像是幫她把所有的擔子都卸掉了。她知道今天那篇新聞就會發出來,下午的時候那個娃娃臉學生也會到北方,他安排好的人會早早到站接應,萬無一失。等他們啟程去平樂,接到陸老先生,南軍有他和蔡先生,陳世忠也就可以放下擔子,她知道他進入南軍其實只是別無他法,是想要改變局勢的唯一途徑,他不喜歡這些,馬上就可以放心地去搞實業,她還記得那天他在面前,指著煙盒上的一艘船,說,「還有這個」。
她被他摟著,趴在他身上,小心地避開受傷的那條腿,想說的話一句也沒有,這樣安安靜靜地待著就很好。他撥弄著她頸後的一縷頭髮,用手指捲起來,再鬆開,再捲起來,似乎饒有興味。她細細地看他下巴,冒出了一點小胡茬,伸手摸了摸,有些扎。
摟在她腰上的那隻手突然緊了緊,他和她說,「湘湘,你親親我。」
聽他這樣的話次數多了,她也不再扭扭捏捏,索性大方地往上湊了湊,去夠他的嘴唇。
她在他嘴唇上貼了一會,正要離開,就被他扣住後腦勺,她聽見他說,「你咬我一下。」帶著笑,有點故意逗她的意思。
她停頓了一下,就被他翻過身來壓住,「丫頭,你什麼時候能不這麼害羞。」
接著落下來是吻,在額頭上,眼睛上,鼻尖,嘴唇,下巴,他輕輕親她,一下又一下,不是那種帶著情/欲的親吻,更像是簡簡單單的親近,只是為了感受到她在身邊。
他親了一會停下來,捧著她的臉,「等事情結束了,和忠哥回昌平吧,你家的房子還在,買回來好久了,都在等你。」
她覺得恍惚,那段日子她現在想起來總覺得是上輩子的事,秦家的老宅子她住了十幾年,只是從搬出來的那一天開始,就沒想過會再回去。她得知嬸嬸和淑曼離開昌平時就知道這棟房子一定會被賣掉,她還為此惋惜了一陣子,到底是從小長大的地方,說一點都不在意是不可能的。誰知道,買房子的人竟然是他。
他說,在等她回去。
這樣一個做大事的男人,在這些微不足道的地方卻從沒忽略過她的感受,什麼都想給她最好的,唯恐她受一星半點的委屈。他在車站的露台上說,「忠哥這個人,有救國救民的錢,更有供我們湘湘吃喝玩樂的錢。」
他捨不得虧待她半分。
她要哭,卻不能哭,好好地說著話呢,哭什麼,只好把眼睛垂下去,儘量不看他,怕自己多看一眼就忍不住。
他看她這樣,無奈地嘆口氣,臉貼著她的,「不禁逗也不禁哄,對你好一點就要哭了,別躲了,眼圈都紅了,當忠哥看不見嗎?」
這話一說,效果顯著,眼淚再也繃不住,他雙手捧著她的臉,用拇指給她揩眼淚。
情緒到了那個點上,不哭還好,一哭就收不住。迷迷糊糊睡過去的時候,她記得好像他在說,「以後別再走了,忠哥受不住。」
......
一覺醒來已經是夜裡了。
燈沒開,她去摸床的另一邊,沒人,連忙坐起來。
臥室門開了個小縫,走廊里的光映進來,投在靠近門的一塊地板上。她光腳下床開了燈,看了一眼時鐘,凌晨兩點。她記得車是五點四十齣發,忙洗漱,又打開衣櫃把要穿的衣服拿出來。衣服換好了,她出門,隔著樓梯就看到他坐在沙發上,旁邊還有幾個沒見過的年輕人,像是學生。
正好他抬頭看了她一眼,旁邊的幾個人也跟著朝這個方向看過來。一個黑黑壯壯的男孩子帶頭喊了聲嫂子,剩下幾個人也都跟著喊了一句,頭髮最短的那個男孩子,大概性格過於靦腆,坐在最角落的沙發上,抬著頭看她,最後也小聲的喊了嫂子,其實她沒聽見,不過是看口型覺得像。她笑這一一點頭回應。
下了樓,她看見樓梯邊上堆著兩個行李箱,昨天還沒有,應該是剛收拾好了放在這兒,一會要帶走的。
看她下來,陳世忠給她介紹,說是西醫學院的孩子。她猜應該是娃娃臉走前不想讓陳世忠繼續背負罵名,才跟同學說的。幾個學生不知道從哪裡聽來他今天要走的消息,特地半夜趕過來做代表給他們送行。
幾個男孩子一齊站起來,衝著她深深鞠了個躬,是要感謝她那篇報導,救了他們這些學生一命,又轉過頭來對著陳世忠連鞠三躬,是道歉,是感謝,也是為他送行。年輕學生不會說什麼漂亮話,見了他們覺得張嘴都費勁,但鼓起勇氣來了,無聲的鞠躬就是最好的證明。
陳世忠笑著一一握過他們的手。等他到了那個靦腆的男孩子面前,卻發現他低著頭站在那裡,紅了眼圈,用力咬著嘴唇。她覺得疑惑,甚至連和他同行而來的同窗都沒預料到這個情況。
「撲通」一聲,男孩子對著他跪下了。
受過新式教育的人,那時候最忌諱給人跪下,社會上處處講著平等人權,任誰都把下跪當成是舊時代的恥辱標誌。就算是為了感謝陳世忠的救命之恩,其餘的學生也只是深深鞠了三個躬。可眼前這個瘦瘦弱弱的男孩子竟然直接跪下了。
陳世忠連忙去拉他,他卻不肯起來。
男孩子開口說話,聲音裡帶了壓抑的哭腔,憋得嗓子有些啞了,「陳先生大恩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