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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1:01:09 作者: 佩彼甘棠
    昌平離海城並不近,乘火車要半天才到,現下換了汽車大概要七八個小時,她沒明白他要幹什麼。

    他在駕駛座旁邊的掛鏡里看到她皺著眉,說道:「想帶你回去看看,今天忠哥給你個交代,你怎麼選我都尊重你。不吭一聲就把你帶回來是我的不對,是怕說了你不肯和我回來。」

    她默默聽完,只說了兩個字,「不會。」

    是在答他那句「怕說了你不肯和我回來」,既然說要談事情就哪裡都可以,她不會懦弱到不敢回昌平,更多情緒其實是意外。

    到了原先住的房子天已經有些暗了,不知道是因為白晝越變越短還是天陰欲雨的緣故。車子剛停穩,她就看見陳世忠下了車,接著身旁的車門就被打開,他朝自己伸出一隻手來。

    「來,丫頭,回家了。」

    他把這裡稱作家,其實對她來說曾經也是這樣,只不過現在她不能這樣想。

    她沒有去握那隻手,安安靜靜從車上下來,打量著這所裝滿回憶的房子。銅門漆了新漆,院子裡的草坪被人精心修剪過,原先的那口井上一塵未落,大抵是常常擦拭。她怔愣片刻,一切煥然一新,卻又仍是舊物,是她記憶里一隻只浮船換了新帆。

    像是只為等她回來一般。

    往事太多,和他在一起的感情總像南邊城市的雨,要麼如同梅雨綿綿不絕,要麼如同暴雨洶湧澎湃。院子不大,任何一點東西都能讓她回想起過往的點點滴滴。她還記得第一次站在院子裡給他洗手,他站在她身後擁住她,說「女孩子就該嬌氣點」。白手巾,暖水瓶都成了剪影,鐫刻在腦子裡久久揮之不去,其實不過是因為和他有關。

    她失聲許久,說不上來什麼話,呆愣愣地看著眼前的院子房子。

    最後聽見他說,「餓了嗎,去給你買可頌吃?那家店新出了大隻的可頌,你吃一個就會覺得飽了。」

    就像她從來沒離開過,兩個人從來沒分開,他也還沒有家室那樣。他做的事,說的話都順理成章,好像一切都沒有改變,還是原來的樣子,可明明不是這樣了。

    「我不吃。」她出聲拒絕。

    「好,不吃,那我們回家看看。」他自然而然要拉她的手,又被她避開,他無奈笑笑。

    五年沒回來過了,好像全世界都天翻地覆,僅這一間屋子還是原來的模樣。她讀的法文書,法文報紙都還規規矩矩地摞在書架上,筆筒里的筆還是那時她常用的兩三隻,用了一半的紅色墨水瓶還陳放在桌子上,散落的幾頁紙壓在墨水瓶下面。

    她望著往日的陳設,陷進了回憶,像淖在沼澤里抽不出腳。

    「湘湘,很多東西都變了,但忠哥對你的心意一直沒變。」他要她轉過身來望著他的眼睛,她不肯,都說眼神最不會騙人,他這話能說出來便是真的。可正因為這樣,她才更不能去探尋。若他心裡是有她的,那,那位小姐又算什麼?他是對那位小姐厭倦了,所以重新想起她麼。又或者,他一直都惦記著她,只是覺得她不是那麼重要?

    她沉默著,看著他領口的那顆扣子,覺得它時大時小,自己腦子漲的厲害。

    眼前一片陰影沉下來,她微微抬頭,他的臉已經近在咫尺,是要吻她,她下意識往後退,步子還沒邁出去就被他用手攔住了腰,嘴唇被他封住。

    委屈的情緒在這一瞬間翻湧上來,她用力推開他,由於慣性自己向後踉蹌了幾步。她看不清自己的心,只覺得上面扎滿了刺,一面刺著自己,一面要刺向他。這種委屈衝破了叫做理智的屏障,讓她把心中所想一吐為快。

    「陳世忠,你現在有妻子了,你還這樣做什麼?你就不能放過我嗎?」她歇斯底里,「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人,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嗎?」

    她無力地蹲下來,那幾句話似乎耗盡了她所有的勇氣和力氣。對她來說,要質問他實在太難,尤其是現在自己的處境,既然明明說好不要他來打擾,為什麼又跟他回到了這裡。這像是一個死循環,想放放不下,想忘忘不掉,所有的情緒像填進了酒廠,一點點發酵膨脹,最後越來越濃烈。

    眼淚控制不住地從她臉頰滴落下來,一顆,兩顆,最後如同斷了線的一般。她還沒得到答案,所有像是笑話一樣,她眼前的人從來沒變過,心裡也是,往事卻全變了味。他所有的溫柔體貼都是看她可憐而給予的施捨,昔日的諾言都如同斷了線的風箏,她一個字都抓不到。悲觀的情緒讓她越陷越深,心裡的疼痛好似轉移到身體上,她覺得心臟痛,腳底酸軟,連呼吸都開始費力難過。

    「湘湘。」

    這兩個字像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她的情緒再也不受控。她這五年是如何地想他,如何擔心他的處境,擔心他的安危,得不到他消息時的心急如焚,看到他同旁的女子親密合影時的難以置信,她都不會再告訴他。所有的一切,她在異國一個人承擔的一切,現在看起來從頭到尾都是笑話,她不想再看見他。

    「你走,你走!」她強撐著站起來,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推他,卻被他一把抱住。

    「你混蛋!」她聲嘶力竭,只剩這一句無力的控訴。

    「湘湘,你聽我說。」他任她捶打他的後背,每一個字都咬得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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