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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1:01:09 作者: 佩彼甘棠
她不是三年前那個見親近之人遭遇不測後,只會蒙在被子裡掉眼淚的女孩子,來法國這三年,變化很大,包括她自己。第一時間產生的真實反應她無法規避,但,她想,她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緒,至少不讓它在這個時間,在這裡,如此快速地爆發,歇斯底里,讓自己崩潰。
她胡思亂想中,無數次想到若陳世忠遭遇意外,她當如何。所有的答案都是,先做實事,再動私情。這是他願她做到的。只是,如今面對的,是Baptiste一家的不幸,那家於她而言,除了陳世忠以外最親近的人。
她會儘量去做到,先事再情。
她嘗試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氣湧進肺里,再被壓迫出來,氣流順著她的喉嚨口上上下下,還沒被暖爐子熱起來的空氣冰冷著她的肺,血液在降溫,指尖愈發冰涼,只是不再麻木。
她一隻手手肘撐在桌子上,支住額頭,她把眉心抵在手心裡。
Everything will be ok. Ok, ok, ok……
報社的人陸續從門口進來,她聽見有人不小心關門力氣大了,銅框玻璃門「咣當」一聲撞回另一扇門,她還聽見自行車在門口「吱」 地一聲猛然剎閘,接著就有送報員進來要取今天的報紙,紙張呼啦啦地翻著,他在數份數。
所有的聲音都回來了,她活動著冰涼的指尖,眼前的景物清晰下來,綠色的玻璃罩檯燈,紅色的筆記本,黑色的鋼筆和透明的墨水瓶。
一直看著她的同事見她似乎鎮靜下來,問她:「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一下?」
語氣有些為難,碰上這種情況,於情於理,都該讓人家去好好調整休息,只是,任務實在太急,又非她莫屬,並非是自己不近人情。
她看出了同事的為難,確實並不怪人家,便強扯出一個微笑:「不礙事的,只是早晨出來得急,沒來得及吃飯,有些低血糖罷了。我先回我那裡翻譯了。」
即使知道她說的並非實情,那同事聽了也覺得是如釋重負,「我這裡還有吐司麵包和奶粉,你拿去墊一墊。」說著拉開了抽屜,把東西遞給她,又補充道,「暖水瓶在書櫃左面。」
她拿了東西,道謝離開,把食物放到自己的桌子上,去倒熱水。但不打算沖奶粉,實在喝不下,只是想喝點熱水,用物理方法讓自己覺得暖和一點。
她努力平靜下來,效果可觀,今天要交上去審閱的部分已經完成,又繼續去做明天的任務,她不知道Baptiste一家到底有什麼情況是她能幫上忙的,所以要預留出儘量長的時間。
上午很快過去,她胡亂塞了兩口麵包,翻譯到2點才走。
出了報社的門才覺得腳步虛浮,整個上午心裡緊緊繃著的那根弦快要斷掉,她勉力回到秦述家裡,門沒有鎖,她跌跌撞撞儘量正屋,看見正喝著咖啡的秦述的那一瞬,徹底繃不住了,眼淚還是不可避免。
「求求你,求求你帶我去Baptiste家看看好不好,我……大火……他們……」
我聽說,昨天晚上起了大火,他們可能已經不在了。一句話她說不完整,呼吸急促,像是隨時有窒息的危險,她大口喘著氣,最後只剩下斷斷續續的「求求你。」
等到秦述把她安置到汽車後排座時,她還是控制不住地再哭。兩隻手緊緊地絞在一起,臉上眼中儘是淚光,整個人在發抖。
她一路上,回想起初到Baptiste家時那個專為她而辦的家庭歡迎派對,Baptiste同她說:「把這裡當成自己家吧。」
她經歷過的離別太多,竟全是生離死別。父親,母親,祖父,叔叔還有孟媛媛,她以為不會再有了,至少不會這麼快。她甚至還不知道,他們是否為度假準備好了行李,Camille到底有沒有放下那個男孩兒。離別就來的這麼快,讓人猝不及防。
車子開到了她熟悉街區,等到一棟棟熟悉的建築映入眼帘,只有那一棟面目全非。
房子周圍被警察用標示圍了起來,禁止民眾靠近,一個年輕的白人警察還守在一邊,以防有不聽告示的人進入圍欄。
「這裡不能靠近。」小警察看見她過去,忙上前一把攔住她,看見她哭得一塌糊塗也愣了一下。
「我不進去,不進去,你能告訴我,這家人……」
小警察也流露出惋惜同情的情緒,「都,遭遇了不幸。」
她腳下一軟,跌坐在地上。他們本該在鄉下度假,有紅葉,有果實,有農莊,該是歡笑的快樂的,如今卻……
後面的事如何她已然不記得,再有意識時,是她躺在秦述家裡,聽著秦述跟她說:「學校和報社都已經給你請了假,那邊的任務你做得差不多了,恢復兩天再做打算,可以嗎?」
已經沒有什麼不可以的了。她回來以後大病一場,發了高燒,三天仍未痊癒,還是伴隨著感冒,嗜睡,頭暈腦脹,渾身都沒力氣,現在去哪裡都是給別人添亂的,斷然幫不上一點忙,報社那裡的事情她也心急,Baptiste家的事更是一把火燎烤在心裡,卻無能為力。
好在何編輯已經找了另一個留學生,雖不同她一般所學為新聞,但翻譯法文尚可,只是譯成漢語後要人多調整潤色,是麻煩了些,不過總比沒有的好。
她給陳世忠寫了一封信,很短,只是陳述了最近發生的事,報個平安,她沒力氣再寫長信。收信人那欄寫的名字仍是「陳一」,她和他通信不曾留過他的真實姓名,是怕國內形勢突然亂起來,信被歹人所劫,對他不利,反倒給他添許多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