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頁
2023-10-01 11:01:09 作者: 佩彼甘棠
人聲吵鬧是在她身後。
作者有話要說: ok,考試結束,恢復更新頻率。
☆、歸人猶向家中行(四)
她裹著大衣,拎著藤條箱子坐在駛向張希府上的運輸車時,還是覺得恍若做了一場夢。
昨天她同那男人商量,知曉那男人曾經也是個革命派,只是數年堅持,了無結果已經寒了心,只要心裡的火還沒有全然熄滅,便好辦。
她將陳世忠的事跡挑挑揀揀地同他講出來,他的「禁言去貪真共和」,他的「實業救國」,是要引起他的共鳴,換取他的信任。
有一個人,和他曾經一樣,心懷革命共和的理想,而且比他擁有更多的機會,更有可能真正做成那件千千萬萬人為之拋頭顱,灑熱血的事。給他一個機會就是在給自己機會,救他如同挽救自己埋於塵灰下奄奄一息的理想。
她賭他不會拒絕。
又一次贏了。
從昨天決定坐到他們二人旁邊,她就一直在賭。無論是將最後的希望交託與誰,還是在適當的時候紅了眼圈,甚至是進了房間選擇交代陳世忠的作為,都是在賭。
她果真如一個紅了眼的亡命賭徒,孤注一擲,萬幸老天寵愛她,讓她贏了每一次的荒唐賭局。事後想起來,她不是不後怕的。
現在,只希望眼鏡男人能夠按照昨日兩人商議的那般,買通一家小印刷社,暗地裡連夜加班,將那份報紙在半個月內趕工出來,趁夜色發放到家家戶戶門前。
讓所有人都能看到。
路上顛簸,西北冬日北風呼嘯,夾砂帶石,因車內沒有多餘地方,她被安置在未裝滿的車斗上,風颳得狠的時候,沙石會擦過她臉頰,蹭得生疼。要怪她出來匆忙心急,只記得拿了大衣和箱子,將帽子圍巾落在床邊,現在該是被收拾房間的老闆娘撿去了。
她這樣想著,車停下來。
開車的人下來扶她一把,她塞給那人一筆錢,點頭道謝。人接過錢,搖搖頭,還是上了車,繞過大門口開去了後邊的倉庫。
她拎著箱子敲門,大衣上沾了塵土,是真正的風塵僕僕。
心懸在半空,上下浮動,不得安放。
門開了,開門的小廝見了她並不驚訝,轉過身去招呼著,「拿十塊大洋來。」
不一會兒,一個帶著瓜皮帽的小廝跑過來,丟給她一個袋子,笑嘻嘻道:「又是少爺的小情人兒嗎?這個月第三個了。」
「誰知道?」開頭見到的小廝說著要關門。
「我找陳世忠。」她手撐在門上。
面前兩人俱是一愣。
「我說,」她重複,「我要見陳世忠。」
帶瓜皮帽那個機靈些,忙道「小姐先在這等,我這就去問問督軍。」說著轉身跑開了。
剩下另一個立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應付。
果然,陳世忠來西北的消息還是個秘密。
她把錢袋子塞到他手裡,壓低聲音,「敢問這位小哥,陳世忠是否還活著?」
小廝點頭,「活著的。」
是確切的消息,還活著,不用生死相隔,真好。
意料之外的是,那個去通報的回來以後二話沒說,直接領著她去了陳世忠的院子,從始至終張希都沒有露面。
被領著到了院子門前。
小廝沒說旁的,只是說有需要的吩咐裡面的人準備,就離開了。剩她一個拎著藤條箱子立在門口。
一路顛簸,衣服是落了不少土,黑色的大衣朦朧朧一片,她是真的不遠萬里,風塵僕僕地落到他跟前,是一個歸家的人。
她把箱子放下,敲了門。
誰會來開門?會是他麼?她忐忑不安,一路上緊張的神經到了這裡竟繃到極限。
西北的冬季是凜冽的北風搖晃乾枯的樹枝,她聽著頭頂傳來的聲響,院子裡似有腳步聲。
門敞開一條縫,露出人的面容,還有滿院未掃的白雪,不是他。
開門的中年男人一愣,看樣子他應該是院子裡管事的,雖是驚訝,到底是見過場面,趕緊接過箱子,將她讓了進來。
走到院子中心,發覺這裡實在冷清,正思索,突然聽到屋子裡傳出來一陣咳嗽,接著是:「飯送來就先放到廚房去,我晚點再吃。」
是平地驚雷,「轟」得一聲在她腦子裡炸開。
不再猶豫,她三步並作兩步進到屋子裡去,掀開厚厚的棉花帘子,屋子裡的熱氣撲面而來,烘得她一陣頭昏腦漲,沒留意,眼淚已經流下來,洗得眼前模糊一片。
她跌跌撞撞跑進去,眼前已是天旋地轉,到底撞到他懷裡去,手指死命攥住他的衣襟,溺到水裡的人抓住眼前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顯然也沒預料到,本以為是過來送午飯的,卻沒料到見著她跌跌撞撞衝到他懷裡,無法形容見到的那一刻什麼心情。
他想低頭看看她,卻因她埋到懷裡阻擋了視線,只能伸手去摸她的臉,濕潤一片,摸到側臉的時候明顯感覺到她是瘦了,原本臉上是有一點嬰兒肥的,現在是一點肉都沒有。
「來,抬頭讓忠哥看看。」說出來的話因著感冒有些啞。
「我們湘湘路上受苦了。」他說著將她摟在懷裡,用側臉去蹭她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