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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1:01:09 作者: 佩彼甘棠
「先生並未回來。」林媽如實答道。
是叔叔犯事了?她心中不免疑惑,卻又兀自推倒這個設定,那是個膽小之人,殺人放火必是不敢的,旁的,旁的他能犯什麼呢,她突然覺得膽子小倒是有好處的,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如陳世忠一樣想走在刀尖上。
她想著,便去燙了燙襯衫連衣裙的領子,準備著一會兒去那處宅子裡等著Jade過去,昨天她知曉到了那樣大的一個秘密,心裡一時還沒太適應,只是想著,若是刀劍火山,他要走,她便跟在旁邊,無論如何不能丟他一個,這樣一來粉身碎骨倒也渾不怕了。
她把裙子鋪平在熨燙板上,熨斗是剛才燙衣服的家務用過的,還燙得很,她剛把熨斗拿起來,就聽見門被「咣」地一下推開,或者是踹開。
她嚇了一跳,手指碰在了熨斗上,痛的一縮。
她忙跑出去看,竟是方彩紅著雙眼立在門口,是剛剛哭過。
方彩一見到她便撲了過來,「你這個掃把星,昨天晚上回來的怎麼會是你,都是你這個掃把星剋死了你叔叔!」
「你是不是還要剋死我們全家,你這個不知廉恥的倒霉東西!」她一面叫罵著一面瘋狂伸手去扯她的頭髮。
她下意識一躲,方彩撲了個空,整個人摔到地板上。
視線越過那道門,她看到兩雙黑色的皮鞋,一副擔架,和蓋著白布的,屍體。
那是她原本在世的唯一親人。
方彩的叫罵聲吵醒了淑曼,她穿著睡衣從臥室里睡眼惺忪地挪出來,法式睡衣的扣子沒有系好,一面微微滑下去,露出裡面的背心,她揉了揉眼睛,是愜意十足的樣子。
她沒有聽見她的母親到底喊了什麼,她也沒有看見她的父親。
湘如立在那,有眼淚控制不住地淌下來。眼前的場景被淚水攪得一團模糊。
她再一次,這樣近的,碰觸生與死,仍然覺得害怕和無助。她才明白,對死亡的恐懼,不是久經磨鍊就能談笑自若,它降落到你身邊時,降落到你身邊的人身上時,仍似鈍刀割肉,一下一下的痛,痛則不能痛的痛快,不痛則是天方夜譚,只不過是要你一起煎熬。
死者已去,生者難寧。
門廳上的玻璃窗透過來的光線刺得她雙眼疼痛,她蹲下身來,將臉埋在臂彎里,淚水洶湧。方彩跌坐在地上,撕心裂肺,淑曼穿著拖鞋,跑下樓梯,跌跌撞撞,跑過她面前,跪倒在擔架旁邊,痛哭失聲。
他進來時,看到的,聽到的就是這些。
哭嚎充斥於耳,所有人都在哭,秦家上上下下,哭法千千萬萬。男人女人,無不聲嘶力竭,或是為主顧恩惠,或是為前路無托,又或是不好一個人呆呆愣愣杵在那裡,只好放聲佯哭,以入此景。
人死,到底是很難享得一片安寧。
他一眼望到她,原來蹲在地上,無聲在哭。她穿著睡衣,肩胛骨在打顫。
他走過去,將她包進外套里,在她後背輕輕拍了拍,柔聲道,「忠哥在。」
他察覺到她身子顫了顫,摟得更緊。他沉默著,並沒有說「聽話,不哭了」,他其實覺得她應該哭一哭,許多事情都要有個宣洩的方式,總要讓她的恐慌和害怕去決堤,而不是淤塞在她心裡,淖成一灘爛泥。
她在那裡蹲地久了,雙腿已經麻木,直接癱坐在地上,眼淚已經流不出來,只是盯著門外的擔架發呆。她的手捏在他手心裡,被輕輕揉著。
屋子裡的哭聲漸漸消下去,眾人神態各異,有的眼眶發紅,有的滿臉錯愕,有的因哭聲漸消的尷尬而戛然而止。死了一個人,放在這間屋子裡,竟像是一場鬧劇。
方彩趴在地上,聲音已經嘶啞,頭髮,衣服被她扯地亂做一團,毫無形象可言。她突然跳起來,跑進熨燙間,再出來時,竟抄著那把熨斗,直直向湘如扔去。
他當即一轉,將她護到身後去。
所幸那熨斗一偏,砸在了她右後方的地板上,「咔嚓」一聲,木質的地板從中間斷裂。
方彩見狀竟哈哈大笑,突然眼睛一翻,昏了過去,直挺挺地砸到地板上。
她悶下頭,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盯著方彩倒下的身子發愣許久。傭人們都圍過去,竟響起了比方才更為響亮的哭聲,簡直如喪考妣。
待回過神來,她伸手輕輕扯了扯陳世忠的衣服袖子,「找人,找人救她。」
她指尖在抖,他握住。
「好。」他一面安撫地拍著她的後背,一面轉過臉去示意手下將方彩送到醫院去。
幾個人將方彩抬走,一片吵鬧聲重歸寂靜。人群作鳥獸散,大廳里不一會兒便只剩稀稀拉拉的幾個,裝模作樣地望她這邊觀望。幾個傭人立在門口,正要將秦煜明的屍體抬到屋子裡來,他皺眉,彎下身,將她打橫抱起來,從側面的門廳繞了出去。
「先去我那裡等一等?」他試探說道。
她閉著眼睛點點頭,難得順從。
一個玻璃罐子扔進大海里,隨著海浪起起伏伏,摸不到邊際,懸在風口浪尖。她的心現在就是那隻玻璃罐子,沉浮無定,難以安頓。
☆、朝朝暮暮與君同(六)
下了車,他徑直將她抱到臥室裡頭,塞進被子,又轉身倒了杯水,擱在床邊的小桌子上,一套做下來行雲流水,只是暗暗觀察著她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