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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1:00:31 作者: 一叢音
    易雪逢閉眸休息半天,才疲倦地睜開眼睛。

    頭頂是純白的床幔,易雪逢不知何時已經回到了身體中,而且切雲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垂著眸慢條斯理地把玩纏在手腕上的小劍穗。

    察覺到易雪逢醒來,切雲臉上本能浮現一抹少年人稚氣未脫的笑容,就像是這些年他偽裝的毫無破綻的那樣,只是他剛一笑,才反應過來易雪逢已經知曉了他的本性,那毫無陰霾的笑容瞬間落了下去。

    切雲走上前,抬手撫了撫易雪逢的肩膀,淡淡道:「還難受嗎?」

    易雪逢捂著嘴乾咳了幾聲,嗓子有些難受,剛要說話切雲就遞過來一碗水:「先喝一口吧。」

    易雪逢面無表情地將水喝了一半,才道:「寧虞呢?」

    切雲笑了笑,慢條斯理道:「管他作甚?我在這裡,你就沒有什麼想同我說的嗎?」

    易雪逢問:「我說,寧虞呢?」

    切雲眸中痛意一閃而過,隨後被他的滿不在乎所掩藏,他淡淡道:「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嗎?」

    易雪逢聽到這個問題,心中突然打了個突,不會又是一百年了吧?

    切雲自問自答:「三日過去了,你覺得寧虞若是真的還活著,難道不會待在你身邊照料你嗎?」

    才三天,易雪逢鬆了一口氣,只是這口氣才剛松一半就被他倒吸了回去。

    三天!

    當時切雲對寧虞的殺意是實打實的,現在他還好好的活著,難道說……寧虞真的被他殺了?

    易雪逢突然起了一身的冷汗,不過很快他又自己強迫自己安定了下來,寧虞修為滔天,自然不會被切雲這麼輕而易舉的弄死的。

    易雪逢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抬頭瞥了切雲一眼,道:「你做了這麼多,只是為了不讓我同他在一起?」

    切雲又笑了,他抬起手摸了摸易雪逢的側臉,淡淡道:「我只是不想讓你受傷,而且寧虞太礙眼了,哪裡都有他。」

    易雪逢回想起他在寧虞心魔中瞧到的往事,皺眉:「他不會讓我受傷,而且退一萬步講,就算再受傷也是我罪有應得,怨不得旁人。」

    切雲一歪頭,道:「罪有應得?那你百年前慘死在誅魔陣,也是罪有應得嗎?」

    易雪逢一怔。

    切雲欺身靠近他,逼近他的眸瞳,雖然臉上依然溫和,卻吐字如冰:「易雪逢,你可知道你的魂魄在誅魔陣中碎了多少片?」

    易雪逢沒有說話,只是緊緊盯著他的眼睛。

    「三百五十一片。」切雲聲音仿佛雪山巔的狂風一般冷漠,「我花了整整三十年時間,一片一片地將你的魂魄集全,臨樊一直在說我瘋了,說就算我將你的魂魄全都尋到,也不會像之前那樣恢復如初,更加不可能令你復活。」

    易雪逢眸中浮現些許痛色,嘴唇輕輕動了動:「切雲……」

    切雲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冷厲道:「可是我沒聽,所有人都在勸我,我一個字都沒聽,就是因為我有自信能將你救活,最後,我成功了。」

    他花了六十年時間將易雪逢的三魂六魄溫養成型,而後喚醒秋浮玉的那具用靈力鑄成的殼子,將魂魄一點點地引入其中。

    秋浮玉的殼子原本只是如同嬰兒般大小,切雲將他一日日養大,直到那具殼子三歲時他靈力因保護易雪逢的魂魄而枯竭,不得已之下才將易雪逢送去了寒淮川。

    臨樊將其養了幾年後,便得道飛升,只留下偌大的寒淮川留給他。

    切雲一邊修養一邊將那些溫養好的魂魄一點點融入易雪逢的身體中。

    第一年時,那殼子有了身為人的神智。

    第二年時,已經知曉了人情冷暖,喜怒哀樂。

    第三年,第四年……

    那具軀體一點點被填滿了魂魄,直到最後一魄入了軀體中,魂魄才終於算是完全。

    因魂魄和情感缺失而暴戾冷漠的小仙君終於在在禁地的惡獸口下,因為劇痛刺激,驟然清醒過來。

    那時的易雪逢,還以為他是奪舍重生。

    切雲一直在暗中看著他,直到那句「廢劍」從他口中叫出,他突然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切雲就算掐著易雪逢的脖子,冰涼的手也軟軟的沒有使出一絲一毫的力氣,他眼圈微紅,這些年來暗中做了這麼多事情,再苦再痛他也從未有過半分悔恨,但是此時他說著說著,心頭突然湧上來一股幾乎將他淹沒的委屈來。

    切雲的手輕輕地發抖,他故作的兇惡和冷厲也一點點消失,盯著易雪逢的眼神變得溫柔又絕望:「因為我要不顧勸阻將你復活之事,我同臨樊鬧掰了……他明明……」

    切雲的眼淚突然滑了下來:「他明明能看破鬼魂知曉輪迴,比任何人都知道陰陽兩隔是多痛苦,但是為何就不能成全我?他說這是逆天而行,爹,你能告訴我,何為逆天嗎?」

    易雪逢怔然看著他,嘴唇輕抖,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花了這麼多精力,幾乎將我能失去的全都丟棄了,好不容易換回了你,現在你卻要告訴我……」切雲的聲音幾乎輕到仿佛是氣音,「……說你……罪有應得?」

    易雪逢喃喃道:「切雲,我不……」

    他想要辯解說自己不是那個意思,但是剛一出口卻覺得再多的辯解在切雲看來全都是在尋藉口罷了。

    當年他身死後一了百了,根本不懂還存活於世的人到底有多痛苦,他不知道切云為他付出了什麼,也不知道他這百年是如何活過來,他從死後到重生這段時日,自來想的都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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