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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1:00:31 作者: 一叢音
    寧虞再次被打斷,腦子空白了一瞬,心中暗罵:娘的,忘記背到哪裡了。

    他修為天賦一等,但是學識記性自小就不怎麼好,一整本的清靜經易雪逢小時候只看一遍就會背了,但是寧虞每日偷偷去背卻也記得磕磕絆絆的。

    這麼些年過去,他早已忘了清靜經上的內容,此時好不容易記起了一些,被兩次打斷直接忘了個一乾二淨。

    寧虞忍無可忍,起身衝進了內室,將珠簾撞得一陣清脆聲響。

    易雪逢聽到寧虞怒氣沖沖的腳步聲,還沒反應過來就察覺床幔被人猛地扯開,寧虞冷著臉站在床邊,居高臨下看著他。

    易雪逢雙袖挽在手肘上,露出白皙的小臂,正在奮力地揮著想讓藥儘快干,他瞧見寧虞,彎眸一笑:「怎麼啦?」

    寧虞又脾氣發不出來,只能站在床邊冷冷看著他,妄圖讓他自己主動認識到錯誤。

    易雪逢非但沒有意識到錯誤,還朝他晃了晃爪子,問道:「劍尊,不是說這藥擦了就會好嗎,怎麼還是這麼疼啊?我想睡覺。」

    寧虞渾身一僵,薄唇輕抿,怔然看了他許久,才突然將床幔撩下,轉身走了出去。

    易雪逢不明所以:「劍尊,你去哪裡?」

    既然答應了秋滿溪,寧虞就不可能會離開,他頭也不回:「出去吹風,睡你的。」

    說完,將門一甩,沒了聲音。

    易雪逢只好繼續揮著手臂,苦哈哈地等藥干。

    寧虞走出房門後並沒有離太遠,而是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一旁的亭子中點著長明燈,夜晚降臨燭火會自動燃起,照亮半邊院子。

    寧虞一個人坐在凳子上許久,垂著眸不知在想什麼。

    他安安靜靜不說話的時候,整個人身上籠罩著鋪天蓋地的悲色,柔和的燭光灑在他身上,讓他瞧著莫名的脆弱,仿佛只要輕輕一堆就能將他擊得潰不成軍。

    寧虞待了半晌,才抬手從自己的儲物戒中拿出一隻傳信紙鶴出來。

    儲物戒中成百上千的紙鶴他全都知道內容是什麼,掌心的紙鶴眉心有著兩點硃砂,落到石桌上被寧虞抬手一點,紙鶴仿佛活了過來,歡天喜地地蹦了兩下。

    寧虞無情無感地注視著那蹦來蹦去的紙鶴,心道:師兄,你過來。

    下一瞬,紙鶴中傳來易雪逢還帶著稚氣的嗓音:「師兄,你過來!」

    這隻傳信紙鶴已經被用過了,其中只是用靈力殘留著當年的聲音罷了,根本無法傳達他現在的話。

    即使如此,寧虞還是輕輕道:「我去哪裡?」

    紙鶴也傳來少年寧虞的聲音:「我去哪裡?」

    易雪逢軟軟道:「過來我這裡呀,我的手還是很疼,師尊不是說擦了藥就好了嗎,為什麼還是疼啊?你快過來。」

    寧虞怔怔看著,許久後,他突然喃喃道:「好,我過去。」

    紙鶴中,當年的寧虞卻道:「不想過去,疼就再拿藥擦一擦。」

    很快,易雪逢有些喪氣的聲音傳來:「好吧,那雪逢自己擦。」

    寧虞聽著那熟悉至極的嗓音,突然抬手捏住了紙鶴小小的翅膀,他仿佛要彌補一個不可能在挽回的錯誤似的,再次重複著開口。

    「我過去。」

    「師兄馬上就過去。」

    我去給你擦藥,我去哄你睡覺。

    我過去。

    只是紙鶴卻再也沒有發出一絲聲音,悄無聲息地蜷縮在他手指上,沒了動靜。

    寧虞眸子仿佛有著水光,只是一眨便被他隱去,他面無表情地將紙鶴收回儲物戒中,在關閉儲物戒的那一瞬,他仿佛再次戴上了銅牆鐵壁似的盔甲,整個人再次變回平日裡的不近人情來。

    他整個人渾身上下只有那一點柔情,全都被他分給了易雪逢,除了真正的易雪逢之外,他不想將這所剩無幾的溫柔再分給其他人,哪怕是再像他的人也不行。

    寧虞深吸一口氣,呼吸微微發抖,他喃聲道:「不行,我沒有證據,我什麼證據都沒有。」

    除了那次朔月林浮玉渾身發冷,極其酷似當年發病時的易雪逢之外,他沒有任何證據來證明林浮玉便是易雪逢,反而還有各種他不是易雪逢的證據。

    比如他的訓戒。

    再比如,他不認自己……

    寧虞對自己產生一種盲目的自信,在他心中,就算易雪逢奪舍重生了,第一來尋的故人必定是自己。

    林浮玉同他形同陌路,還動不動就氣他,根本就不是他的小師弟。

    因為這個,他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自己,不要認錯人,千萬不要認錯人,就算是再相像,也不要把其他人當成易雪逢。

    寧虞心想:若是我認錯了旁人,他會生氣的。

    他的小師弟那麼依賴他,如果後來當真回來了,見到他對一個酷似他的人這般好,就算脾氣再好也不會高興的。

    寧虞自小在市井長大,認為自己全身上下全都是難除的劣根,從來不會招人喜歡,渾身里里外外只有那僅有的一絲柔情能夠勉強拿得出手,能夠完完整整沒有半分吝嗇地給易雪逢,他不想因為自己的眼瞎而錯給了其他人。

    寧虞心理素來強大,在院中獨自沉默了片刻便收拾好了方才無處發泄的痛楚,他宛如戴上了假面,再次起身走進了房中。

    易雪逢手中的藥已經幹了,大概是想再等寧虞同他說上幾句話,但是左等右等等不來,只好趴在床沿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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