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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1:00:31 作者: 一叢音
在自己面前的師尊是活生生的,而不是百年前他陷入絕望時自己臆想出來的幻影。
易雪逢的哭聲太過悲愴, 秋滿溪極其溫柔地安撫他,一向愛潔的他撩著雪白衣袖給小徒兒擦臉上的眼淚,沒有絲毫嫌棄。
易雪逢險些把自己給哭昏過去, 他剛重傷痊癒, 沒一會就失了力氣,幾乎軟成一灘水蜷縮在秋滿溪懷裡,手指還在抓著秋滿溪腰間的佩玉, 指節用力到發白。
秋滿溪等到他哭聲小些了才柔聲笑道:「就這麼喜歡師尊的佩玉嗎,這可是炎石玉,整個三界僅此一塊,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
易雪逢不知道有沒有聽到,抬頭看著他,聲音沙啞:「你終於回來了……」
我等了好久。
秋滿溪輕輕摸著他發紅的眼尾。
易雪逢說完後,又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終於等到了來為他做主的大人時一樣,聲音帶著些哭音,沙啞道:「你怎麼才回來啊?」
秋滿溪怔了一下,接著從昨日一直強行忍到現在的情感突然宛如洪水般傾瀉而出,他看著易雪逢陌生的臉,如幽潭似的古井無波的眸子毫無徵兆落下兩行清淚,順著他蒼白的臉蜿蜒滑下。
對啊,他怎麼才回來?
這一百年來,秋滿溪曾經無數次地問過自己,為什麼自己要這麼晚才回來,哪怕他再早回來一年半載,易雪逢也不會慘死在髒亂的蠻荒炎海,連屍骨都沒留下一塊。
他空有一身堪比天道的本事,卻連自己的徒兒都護不了。
秋滿溪喃喃道:「我……」
易雪逢已經沒有精力再察覺秋滿溪的情緒了,他說完那句話後根本不知道秋滿溪心中掀起了怎麼樣的驚濤駭浪,他只是順從自己的內心,微微仰著頭在秋滿溪懷中輕輕蹭了蹭,宛如夢囈一般啞聲開口。
「……我好想你。」
就這一句話,直接將秋滿溪本就不堅固的城防擊得潰不成軍,他無聲喘息了幾口氣,將酸澀的眼眶強行穩住,才環抱住易雪逢,溫聲道:「師尊也是。」
這兩人師徒情深中,一旁頂著藥碗的切雲劍卻是十分鬱結,他緊緊盯著柔聲安撫易雪逢的秋滿溪,悶悶想著:「我也想你啊。」
可惜你一句都沒說過想我,剛見面還喚我廢劍。
切雲鬱結得險些要哭了,但是他知道此時的易雪逢正屬於極度歡喜中,他就算再不滿也不想在這個時候潑他冷水,只能自己幽怨地頂著藥碗嘀嘀咕咕個不停。
半晌後,易雪逢才逐漸恢復了力氣,他眼尾一片發紅,臉上淚痕猶在,只是一直縈繞在他眉眼的鬱氣不知何時已消失不見。
秋滿溪輕輕將他眼角淚痕擦乾淨,輕笑道:「我的雪逢多大啦,還哭成這副模樣?」
易雪逢哭完之後才察覺出不好意思來,他垂著眸羽睫微顫著,拂開秋滿溪的手,嘀咕道:「我自己來。」
秋滿溪收回手,含笑看著他。
易雪逢自顧自擦好自己的臉,才後知後覺發現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他忙道:「師尊是如何知曉我的身份的?寧虞呢?他……」
秋滿溪沒等他問完,失笑著搖搖頭:「你神魂在這副軀體上已穩,想來也是回魂一些時日了,寧虞不知道你的身份,那就說明是你不想讓他知曉的,既然是你想的,為師不會多此一舉。」
易雪逢不知是黯然還是釋然地吐了一口氣:「那就好。」
他雖然這麼說著,內心還是有種沒來由的失落感。
在一旁的切雲若隱若現地感覺到易雪逢這股情感,心頭輕輕一跳,不知是何感覺。
易雪逢並沒有多想,他和秋滿溪不見已一百多年,乍一相逢他竟然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他餘光胡亂瞥著,最後落在了秋滿溪腰間的溫玉上。
易雪逢胡亂抓著拽了拽,道:「師尊,雪逢要這個。」
秋滿溪低頭看了一眼,讚嘆著笑道:「喲,徒兒可真識貨,這個旁人想要我連摸都不讓摸一下的,這可是天……」
易雪逢從善如流地接口道:「……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
秋滿溪:「……」
秋滿溪被搶了話,笑著瞥了易雪逢一眼,將腰間佩玉解下,姿態輕柔地系在了易雪逢的腰封上。
「願我徒兒長命安康,平安喜樂。」
秋滿溪說完吉利話後,才對著滿臉懵然的易雪逢解釋道:「那位高人說佩戴這塊玉的人,定可以驅祟辟邪,你洗澡時也別拿下來啊。」
易雪逢險些又要翻白眼了,但是念在和師尊剛剛重逢的份上沒有翻成功,他無奈道:「師尊,你不要總是別人說什麼你便信什麼啊,您說說你哪一回不上當受騙?什麼天上地下絕無僅有,那些全都是騙那些單純好懂的人的,這玉根本沒他們說得那麼邪乎。」
在易雪逢小的時候,秋滿溪就喜歡花高價買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回山,因他從來不認路所以甚少出門,往往都是用傳信紙鶴讓山下鋪子的人專門上山送到歸鴻山上來。
他買東西從來不問價格,往往都是別人說什麼,他全然一副「哇!太神了!」的驚奇表情,什麼有用的沒用的全都一股腦買買買,完全是一副人傻錢多十分好騙的做派。
平日裡易雪逢那些身上帶得一串零零散散的驅邪掛飾全都是秋滿溪買回來的,易雪逢原本不喜歡那麼花里胡哨的,但是秋滿溪總是說是能保平安的,硬逼著他一定要隨身帶著,連洗澡也要用一根紅繩穿著系在他手腕上,十分喪心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