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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0:55:40 作者: 果醬果醬
寒江才脫漁蓑。剩風塵面貌,自看如何?鑒不因人,形還問影,豈緣醉後顏酡?拔劍欲高歌。有幾根俠骨,禁得揉搓?忽說此人是我,睜眼細瞧科。」
那一手頗得二王神韻的行楷,一見便是齊雲所寫。薛慕沒想到他以前閱歷這麼廣,他見過大漠孤煙,關河日落,亦見過湖上春帆,煙雨江南,她突然明白他身上的豪俠之氣是從何而來了。
薛慕正在用心體味這闕詞,卻見張媽提著一個食盒子進來,笑道:「小姐洗完澡該餓了吧,吃點東西填飽肚子吧。」
說著便打開食盒子,裡面放著餑餑、麻醬燒餅、醬菜、素什錦等幾樣點心,還有一碗粘乎乎熱騰騰的湯,薛慕好奇問道:「這是什麼湯?」
張媽笑了:「小姐是南邊人吧。這是我們老北京廟會上的吃食牛骨髓茶湯。碎花生米、核桃仁、芝麻用牛骨髓油炸熟了,再加精鹽白面不停地炒,熟透了起鍋就成。想喝的時候用滾水沖拌勻了就好。我們少爺最喜歡吃,他說這茶湯省時省力充飢解渴。」
薛慕又問:「你們少爺用過夜宵了嗎?」
張媽看著她笑了:「我先前已經給少爺送過去了,小姐快吃吧,可憐見在牢獄這幾天肯定吃不飽飯。」
張媽怕薛慕不好意思,便藉故走開留她一個人用餐。薛慕在牢獄那幾天僅僅靠稀粥續命,胃已經被餓小了也沒什麼食慾。她嘗了嘗茶湯,只覺得香甜適口,便端起碗來一連喝了好幾口。她突然覺得眼角發熱,幾滴滾燙淚水落到茶湯里。連忙用手擦去,這一切終於過去了。
不知不覺間大半碗茶湯下肚,薛慕渾身徹底暖了過來,張媽過來收拾了食盒,又鋪好了被褥才離開。躺在鬆軟潔淨的床榻上,她隱忍多日的疲乏漸漸湧上來,沒過多久便沉沉睡去。
正房內的齊雲卻是久久不能入睡。僅僅幾天未見,她便已經瘦得脫了形,臉色蒼白得厲害,若不是自己相救及時,她恐怕在牢獄裡熬不過這個秋天。
夜越發深了,齊雲在床上輾轉片刻,忽聞一聲烈雷振地,外間突然下起一陣急雨,過不了多久,檐外便雨聲潺潺。
橫豎睡不著,他索性披衣下榻,信手推開窗戶,清寒入室,枕席生涼,細密的雨線急急撲來,一點一點打濕了衣袍。他向東廂房那側望去,燈火已熄,唯余蒼茫一片夜色,原來她已經歇下了。不知她冷不冷,雨聲有沒有擾了她的安眠。
他閉目細聽那雨聲,似是又漸漸小了,淅淅瀝瀝,時斷時續。他不知在窗邊坐了多久,倦意漸漸湧上來,便關上窗戶躺回榻上。
他素來不怕冷,室內一向不生火,此刻卻覺得遍體生寒,他將被褥裹緊,突然想起朱彝尊的小詞:共眠一舸聽秋雨,小簟輕衾各自寒。
第32章
一場風波過去後, 務本女學校長李澤文無罪釋放,薛慕依然回去教書。只不過學部對言論控制更嚴, 學堂教材均改為欽定, 介紹法國大革命的相關書籍被剔除,《世界古今名婦傳》也包含其中。
薛慕這次獲救多虧了齊雲, 這天下午無課,她坐馬車來到齊府, 歸還張媽衣物, 順便當面向齊雲致謝。
張媽收了衣服笑道:「薛小姐何必這麼客氣,這舊衣服不值什麼錢, 不必歸還的。」
薛慕笑道:「那有這樣的道理。齊先生今日在家嗎?」
張媽愣了一下方道:「在的, 不過少爺最近很忙, 今天也在和人談事情。」
薛慕正容道:「齊先生是我的恩人, 我無論如何也要見他一面表示感謝。你放心,我就說兩句話,不會占用他太多時間。」
張媽遲疑片刻道:「好吧, 我向少爺通傳一下,薛小姐在這裡稍微等一等。」
薛慕在東廂房足足等了半個時辰,當下人們又重新換了一遍茶,打算擺上點心的時候, 張媽終於來了:「薛小姐, 趁少爺現在有空,我們趕緊到花廳去吧。」
張媽領著薛慕穿過一道抄手遊廊,還沒靠近西花廳, 便聽得裡面一陣喧譁之聲,張媽入內回稟後臉色頗為尷尬,猶豫了好大一會兒方道:「薛小姐,少爺讓您直接進去。」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薛慕剛一走進花廳,便聞到一陣濃郁的脂粉香,齊雲和幾位青年男子正圍著一位長衣翩翩的妙齡女郎戲謔笑鬧。
一位青年男子笑問:「今天銀仙怎麼沒來?」
妙齡女郎笑道:「她因為肚子痛,臨時請假,我就代表她來了。」
青年男子笑了:「據我看,銀仙應該沒有什麼大病,想必是另外有緣故不能來。」
齊雲笑問:「你又在搞鬼,能有什麼緣故?」
青年男子提高了聲音笑道:「銀仙不是肚子痛,據我猜來,她是要添小孩了。大家說,她的小孩子該姓什麼?」
眾人忍不住鬨笑起來,這時只見右邊一列屏風一動,走出一位綺年玉貌的青春女郎,指著那青年男子笑罵道:「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二爺該罰多少?」
青年男子偏頭笑道:「為什麼要罰我?」
女郎笑道:「你背地裡這麼編排我,不該罰嗎?」
青年男子提高了聲音道:「就算我說錯了,可是他們都笑了,怎麼可能單單罰我一個?」
銀仙走到齊雲旁邊坐下,牽著他的手笑道:「我不信,齊三爺是正經人,肯定不會跟著你們胡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