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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0:55:40 作者: 果醬果醬
    刑部主事越發放緩了聲音笑道:「薛小姐,你還這麼年輕,我還真捨不得你吃牢飯,你要早點拿定主意才是。」

    話說到這裡,薛慕已經知道了他們的最終目的,她停頓片刻突然笑道:「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大人要我攀咬上峰,我做不到。授課內容是我自己選的,與他人無關。」

    刑部主事怒極反笑:「薛小姐,我看你是沒體會過蹲牢獄的滋味,所以嘴才這麼硬。」他轉頭吩咐一旁的衙役道:「你帶這位嬌小姐去刑部大牢里去看看。」

    她跟隨衙役向西走去,牢門緊接著被打開,霉爛穢濁的氣息迎面撲來,乍一聞實在令人作嘔。

    衙役領著她來了一間狹窄的牢房前,借著油燈的一線微光,她看裡面關押著近10名犯人,個個面呈菜色,衣衫襤褸,他們雙腕讓鐐銬絞在一起,沉重的鏈球垂墜下來,腳上穿著鐵鞋。與其說是人,倒不如說像地獄裡的惡鬼。一股陳繡混合著血腥的氣味襲來,薛慕下意識地捂住了口鼻。

    衙役掃了她一眼冷笑道:「看到了沒,這就叫暗無天日,關在這裡的人根本動彈不得,天天靠一罐稀粥續命,根本活不過半個月。你要是再嘴硬,就到這裡體會一下生不如死的滋味。」

    薛慕靜靜靠在牢獄的石壁上,絕望與決絕在內心交織,過了許久終是沉聲道:「那麼,就請把我關進來吧。」

    梁繼新府邸位於東交民巷內,此刻他正與一眾親信展開激烈的討論。

    梁繼新皺眉道:「刑部逮捕李澤文是完全衝著新黨來的。這動作未免太快了點。」

    皇帝變法維新,為了廣納人言,曾經下了一道聖旨,要求各部官員如有上奏,當由各部堂官代奏,任何人不得阻撓。禮部主事劉照圍繞如何變法維新上了一道摺子,但禮部尚書瑞祥是個不折不扣的守舊派,與下屬商量後,竟然私自將奏摺壓了下來。此事很快暴露,皇帝得知大怒,將禮部六堂官全部撤職,劉照升官,賞三品銜。

    刑部尚書齊塔布與瑞祥同為太后親信,二人私交甚篤,為了報復新黨,刑部很快就以散布邪說的罪名逮捕了李澤文,帝後兩黨的鬥爭越發白熱化了。

    四京卿之一徐銳為人比較保守沉穩,沉吟片刻道:「這件事若只是齊塔布所為倒還好說,但眼下很難說背後沒有人授意。我聽說除了李澤文,務本女學的教師薛慕亦牽連下獄。她為人倒很仗義,始終沒有供出是李澤文首肯她教授羅蘭夫人的事跡的。李澤文暫時沒有危險。我們不妨再拖一拖,靜觀其變吧。」

    齊雲當即提高了聲音道:「玉京是什麼意思,當下的形勢已經劍撥弩張了。自從皇上將兩江、兩廣總督和禮部六堂官撤職那一刻起,我們已經退無可退,唯有挺身向前,才能為新法創出一片新天地來。」

    李光遠表示贊成:「逸飛說得有道理,若是我們退一步,別人讓一步也就罷了。但如今後黨步步緊逼,我們要一味軟弱,只會被別人逼到絕路上。更何況,變法維新重要的是人心,李澤文就算性命一時無礙,在刑部大牢那樣暗無天日的地方又能熬多久。他算是不折不扣的新黨,如果我們連他都護不住,到時候誰還敢替我們辦事?」

    徐銳還在猶豫:「現在太后扔然把持著朝廷二品以上大員的任免權,兵權也在她手裡,新黨勢力實在單薄,若是我們動作太大,恐怕皇上的處境會為難。」

    李光遠冷冷道:「玉京,這世上原本就沒有雙全之法,照眼下的情形看,皇上與太后決裂是早晚的事。新法想要徹底推行,殺人流血也在所難免,若一味軟弱猶疑,只會壞了大事。」

    梁繼新看二人眼看要爭執起來,忙擺手道:「好了好了。人心不可失,李澤文我們還是要救的,關鍵是想個什麼法子將他救出來。刑部說他散布革命自由邪說,這理由也算說得過去,我們又憑什麼讓刑部放人呢?」

    齊雲冷笑道:「要找這些人的差漏並不難。有人曾經向《新民報》爆料,曾慶滌為了謀得刑部郎中一職,花巨金買歌妓劉翠喜贈予刑部尚書齊塔布的兒子做小妾,其中內情甚詳,此事必不是空穴來風。趙御史是我們的人,讓他寫個彈劾摺子,我帶著去找齊塔布,想來他也就偃旗息鼓了。」

    梁繼新笑笑道:「還是逸飛的消息廣,那就這麼辦。還有一件事」他越發壓低了聲音道:「宮中有太監傳說,太后與慶育密謀明年四月令皇上巡幸天津,屆時欲行廢立之事,你們可聽說了?」

    李 光遠失聲道:「若真如此,皇上危矣。軍界那裡我們必須有動作了。」

    徐銳沉吟道:「這怕做不得實,宮中太監們慣會傳些謠言,眾人相傳便以為實。依我看,太后現在還沒有理由要廢立皇上。」

    齊雲沉吟片刻道:「軍界那邊我們是要提前安插人手了,否則早晚要受制於人。不過玉京說的也有道理,皇上雖不是太后親子,畢竟也是她一手扶立的,現在後黨依舊把控著朝局,他們應該不會這麼急著動手,我們實在不必自亂陣腳。」

    第31章

    又是一個無眠的長夜, 值守的獄卒早就熄了燈。狹小窄仄的陋室內其他兩名女犯都睡下了,只余薛慕一人清醒。

    獄卒見她身子單薄, 怕熬不過幾天就倒下, 便自作主張替她卸下了鐐銬。她四肢百骸的痛楚漸漸麻木,神智卻越發清明, 靠在牆壁舉首向遠處望去,卻只看見一片模糊混沌的巨大陰影。她想起懸釘在大牢外牆上凶神惡煞的陛犴, 此刻自己便鉗制在它的爪牙下,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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