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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0:55:40 作者: 果醬果醬
張清遠沉默良久突然道:「修文,其實有件事,我一直瞞著你。」
薛慕笑了:「真想不到,你這樣的直腸子也會有秘密,到底是什麼事?」
張清遠有些不好意思,低聲問:「你還記不記得上次在江園,有浪蕩子來騷擾,後來有位《新民報》的法務編輯將他趕跑了?」
「我記得,他的名字叫沈康年吧。此人看上去還算正派。」
張清遠的臉突然紅了:「就是這個沈康年,之後一直寫信給我,說是要和我交朋友。」
薛慕冷冷道:「我剛還說他正派,想不到也是別有用心。」
張清遠遲疑道:「他在信里說的很客氣,大多是在和我討論學問。我覺得他與馮宗明之流不同,對女士很尊重,所以也回了一封信。」
「你竟然和他私信往來,這可是有違校規的。男人在信里的話信不得,你千萬要把持住。」
張清遠顯然沒把薛慕的話放在心上,笑笑道:「修文,他長的很像我早逝的兄長,又有才華,我覺得是個正人君子。」
薛慕頗感頭大:「你們不會私下見過面了吧?」
張清遠連忙否認:「當然沒有。我們到現在還只是文字之交。」
薛慕鬆了口氣:「那就好。如今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凡事還要小心些才好。你就是太容易相信別人了。」
張清遠怔怔道:「當初我誓死不嫁李繼業,後來李家主動退了婚。母親一直在生我的氣,說我丟她的人,說我被人退婚以後就嫁不出去了,以後要在家當老姑娘。也許是上天可憐我吧,讓我碰到沈先生這樣的人。」
薛慕對這話頗有感觸,剛要發表自己的見解,卻見教工敲門進來:「薛小姐,張先生讓你去她宿舍一趟。」
薛慕還以為是學業上的事,誰知張滌新的臉色有些沉重,她示意薛慕坐下,低聲道:「有一條不好的消息要告訴你。」
薛慕心下一驚:「張先生,可是我又犯了什麼錯?」
張滌新擺擺手道:「沒那麼嚴重。你自己看看吧。」說完,遞給她一張《時報》。
原來是上海婦人會副會長廖夫人在報上發表了《上海婦人會募捐余談》,文章提到:「上海婦人會會員千人。前日江南江北水災募捐。務本女校薛慕由其校教師張滌新力保,暫充本會賣圖處臨時義務書記。不意突有馮宗明投函一事。薛慕固尊重道德,未可干犯,然此事畢竟因其而起,與本會名聲大有干係,今特予革退。道德者,女子立身之要素,提倡女學者,尤當重此。今後女學生可陳設手工物品以助賑需,不必親身到會募捐。」
薛慕看完這篇文章,心頭之火無論如何也壓不下去,憤憤道:「張先生,這件事我沒有錯,錯的是馮宗明。上海婦人會為何反要將我革除?比如有人當街偷盜,難道大家都要怪主人沒有看管好自己的財物,而不去譴責小偷嗎?這實在太沒有道理了。」
張滌新嘆了口氣:「修文還是太年輕,你要知道,在中國,貞潔已被視為女子的生命。但凡在這方面出了一點問題,不管是誰做錯了,該打板子的都是女子。現在已經比從前好多了,這要放在二十年前,按照烈女的標準,修文就該投繯自盡了。」
薛慕提高了聲音道:「所謂的舊道德真是可笑,我沒有錯,當然要好好活著。張先生放心我不在乎,他們想要開除我,隨便他們,我以後也不要和上海婦人會有什麼瓜葛,正好專心學業。」
張滌新嘆了口氣:「你能想開就好。但我還是要勸你一句,物過剛則易折,玉過硬則易碎。女子立身何其不易,修文以後為人處世要更加小心,不要讓別人抓到把柄。」
薛慕知道張滌新這話是設身處地為她考慮,心頭一熱,放緩了聲音道:「張先生的話我記下了,以後處事會更加周全。但是這一次,我絕對不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
張滌新笑了,走上前去拍了拍薛慕的肩膀:「我看到你,便想起了自己年輕時的樣子,也是一樣的固執,撞到南牆都不後悔。那時我剛從英國留學回來,國內女學剛剛興起,對有些人的做派,握還真的瞧不上。」
薛慕內心一動,遲疑片刻問道:「張先生說與薛家是世交,可是我問過爹爹和舅舅,他們都不知道你,先生能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嗎?」
張滌新笑笑道:「我與令堂是舊交。」見薛慕十分好奇,擺手制止她問下去,又提起另一個話題:「還有兩年你就要畢業了,有沒有想好今後要幹什麼?」
薛慕不假思索答道:「我要向張先生那樣,留校當一名教師,為女子教育盡一份力。」
張滌新的面色已是變得嚴肅:「修文,做女教師絕非易事,成績必須要出類拔萃才可以。你要是有此打算,現在就得好好努力了。」
「張先生放心,我會努力的。」
張滌新笑了笑:「其實有一條更容易的路,修文可以選擇畢業後嫁人。」
薛慕笑了:「張先生不要怪我狂悖,我此生都不想嫁人。說來很奇怪,從小到大,我選的都是難走的路。也許這就是命中注定吧。」
張滌新笑了:「修文,既然選擇了這條路,我希望你一直走下去,走出一條光明大道來。」
作者:馮宗明的故事是有原型的,詳見《晚清女性與近代中國》
第1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