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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0:55:40 作者: 果醬果醬
    歌聲剛結束,下課鈴聲便響起。音樂教師起身發現新學生來了,立即對教室內的學生笑道:「你們的小師妹們來了,大家快出去迎接。」

    這些女學生們正在活潑頑皮的年紀,聽到來了新同伴,像一窩蜂似地聚攏來,手拉手圍成一個圓圈圈,霎時便將薛慕等人圍在正中心。

    一位年長的女子想來是她們的領袖,笑著起鬨:「你們不知道,這是我們歡迎新生的特殊儀式,你們這群女狀元姓甚名誰,快快報上家門,我們好來認親。」

    這些女學生有大方的,有文靜的,也有害羞的,一時間大家嘰嘰喳喳笑鬧起來,姐姐妹妹叫個不停,很快就相互熟悉起來,直到老師前來制止,才漸漸安靜下來。

    多少年後,薛慕在北方的寂寂風塵里,在海外飄搖的風雨夜,時常回憶起此刻美好的少年時光。即使日後遙隔江海,天涯風雨,這明媚的時光也是她逆境時難得的支撐。她剛剛從黯淡幽閉的庭院裡走出來,來到這光明世界,覺得一切都那麼新鮮。也許這短短三年的時光,便是她生命中的黃金時代了吧。

    一天的課程結束後,便迎來了新生入學儀式。薛慕等人被引領至學校禮堂。教務總長李冰鑒是一位三十餘歲的中年婦人,她清清嗓子道:「今天是諸位開學的第一天,我們特地請來《新民報》主編齊雲齊先生來做演講。齊先生是報界先驅,一向暢興女權,是我女界的良友,請大家起立歡迎。」

    薛慕上了一天的課有些疲乏,機械地起身向台上看去,不由吃了一驚,原來台上演講的人正是自己投考那天撞到的那位青年男子。他居然就是新民報的主編,虧自己還把他當作登徒子。

    正在胡思亂想間,齊雲已經開始演講:「李先生的褒揚,在下愧不敢當。今天稱不上演講,只是有些心得和諸位一起交流罷了。我國有兩萬萬名女同胞,諸位可知道能夠來學堂讀書的有多少人?」說完,眼光便向台下掃去。

    薛慕覺得他的眼光很快要掃到自己身上,忙低下頭去,一陣沉默後,齊雲已是自問自答:「新民報前不久剛剛統計過,全國不過二百餘人。所以我說,今天坐在這裡的諸位,都是女界的幸運兒。四千餘年來,我國女性困守深閨中,幽閉束縛如囚籠,事不能為,書不能識,與木雕泥塑何異?女子為國民之母,欲新中國,必新女子;欲強中國,必強女子,欲文明中國,必先文明女子,現在女界蒙蔽如此,怎能教育我新國民?」

    齊雲的演講極有感染性,原本一開始還有學生交頭接耳,現在大家都安靜下來,期待他口中繼續說出鼓舞人心的話。

    齊雲清了清嗓子繼續道:「欲救兩萬萬女子於沉沉黑幕之中,男女共登二十世紀生存舞台,能自立而不為男子拖累,能自存而不受男子侵范,唯有施以教育,養成女子獨立生活、獨立思考的能力。日下西風東漸,男女平權之論日興。豈不知欲言女權,必先修女學。女學為女權最根本的問題,女學不張,講求女權適足以亡國。」

    齊雲見台下的女孩子有的不以為然,有的則陷入思考中,頓一頓道:「在座的諸位是我國第一批女學生,是女界的精英,我國前途絕大之希望,實託命於諸位之身。願諸位勿為浮華所染,一心向學,莫要辜負這大好青春;願日後中國的羅蘭夫人、批茶女士,皆出於諸位之中。」

    齊雲話音剛落,台下立即響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薛慕受到感染,也不自覺地鼓起掌來。卻見齊雲的眼光掃過來,含笑向她致意,不由一愣,慌忙躲開了他的目光。

    張清遠低聲對她笑道:「這位齊先生口才很好,人也很有風度呢。」

    齊雲演講完後,教導主任和學監又開始訓話,直到大家都感到疲倦且飢腸轆轆,入學儀式才正式結束。

    張清遠約薛慕一起去飯堂,薛慕卻發現自己沒有帶餐具,無奈之下只得回宿舍去取。

    出了禮堂向西一折有一小花園,宿舍就在花園盡頭。誰料薛慕在這裡又碰到了齊雲。

    此時避無可避,薛慕只好硬著頭皮打招呼:「齊先生。」

    齊雲笑了:「這麼巧又相見了,恭喜小姐成為務本女學的新生。」

    薛慕有些不好意思:「初次見面時多有唐突,還望先生見諒。」

    齊雲無所謂一笑:「原是我莽撞了,小姐不必介懷。」

    薛慕略一遲疑鼓起勇氣問:「先生剛才的演講令我受益頗多。只是尚有一點未明。先生說若女學不張,講求女權適足以亡國。但依照盧梭的主張。權利是上天賦予我們每一個人的,原本無分男女,若非被人剝奪,則終身無一日可離。先生為何認為講求女學要優先於女權呢」

    齊雲認真看了她一眼,慢慢笑問:「敢問小姐如何稱呼?」

    薛慕此時也不再扭捏:「不才薛慕。表字修文。」

    齊雲笑道:「薛小姐,我一向主張唯有自治之學識,自治之道德之人,方可以言自由。唯有自治之學識、之道德之女子,方可以言女權。人固然生來就有自由之權,但與此同時,也有保守自由的責任。若沒有能力盡責任,也就沒有能力享受對等的權利。若通過大興女學,使女子能夠學有所成、自食其力,和男子一樣盡到對國家的責任,如此則女權不爭而自爭,不平則子平。」

    薛慕覺得他的話也有道理,沉思片刻道:「先生妙論,我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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