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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0:38:15 作者: 唯刀百辟
    比如在昨晚她就想到過:他未來也許不會時常有昂貴襯衫可以穿了。但其實她發現西澤並不在意這一點。他不會被迫接受什麼,他的適應能力總在隨條件變化。但不僅如此,兩人在很多地方都很容易達成默契,而不是單純的一方對另一方的遷就。「後不後悔」這種傻問題問一次就夠了,以後每次再提起,往往都帶著某種戲謔的口吻。

    第118章 密西西比3

    午餐是在城市中央火車站附近一家餐廳解決的。餐廳販賣油炸肉等一系列炸雞腿的變種,門口一家小小的冷櫃出售冰鎮汽水。這裡鬧中取靜,車站人來人往,但卻很少有人肯在日頭地下多走幾步路,到這間帶著油炸味的餐廳來。

    儘管那本旅行手冊口口聲聲說「西部從堪薩斯城開始」,可是密蘇里這個十月初的正午仍然反常的熱,據快餐店老闆說這叫做「印第安夏天」。附近不遠處大概有所學校,來餐廳的是一些十六七歲中學生,多穿著淺藍色短袖運動服,格子裙與西裝褲。淮真今天出門時穿了一條西澤的灰藍色短袖T恤,並不按時尚雜誌套路出牌的將T恤下擺扎進長褲褲腰裡,看起來和這群學生年級相仿或者更年輕,那群學生進門來時將她當作低年級生,甚至有人同她微笑說嗨。

    餐廳有外送服務,接聽訂餐的電話機在盥洗室外,在那群學生進來之前,西澤去點餐時,淮真就已事先借用電話機撥回舊金山家中,雲霞接的電話。

    淮真告訴她自己一切順利,大約三四天左右就能到東部。又問起季姨與阿福,雲霞說最近店裡很忙,因為跟義大利人談生意。

    她便又問雲霞近況怎麼樣。

    雲霞說,她不過談個戀愛,又不是正經要結婚。一吵架,羅文跟阿福就一塊催她回去相親。

    淮真就樂。

    雲霞說你怎麼想呢?

    自從雲霞跟早川上回吵架,淮真就開始擔心起來:明年,五年過後又有更深的民族仇恨。再八年,舊金山的日本人全都給投進集中營去----倘若兩人要一直走下去,不知還得吃多少苦頭。

    淮真想了想,說,其實倒不如先念好書,干點自己喜歡的事,等到十年八年過後再談婚論嫁也不晚。

    雲霞說,你都這麼說,等晚上爸爸媽回來我就跟他們講明:我不到三十不嫁,我要做個獨立女性,他們要反對,我就說妹妹也這麼講。明天見了早川,我也這麼跟他說。

    淮真說,哎你別帶上我呀。

    雲霞直樂。

    兩人接著又聊了些有的沒的,其中包括那二十幾個硬幣的去向。

    雲霞問她用了幾個,她說一個。

    她說那小子可真差勁。

    淮真接著說,那個給弄壞了。

    雲霞就傻了,說你們拿來當手套了還是怎麼的,這得多大勁啊?

    淮真笑得不行,覺得一時半會解釋不清,便由著它烏龍了去。

    臨掛電話,淮真將自己在富國快遞的帳戶告知雲霞,同她說倘若家裡同義大利人合夥做生意,錢不夠的話,可以將她一點存款取出來,興許也能貼補家用。

    雲霞說足夠了,家裡最近寬裕,爸爸媽還想去富國快遞給你開銀行帳戶呢。

    那群學生吵吵鬧鬧的進來,淮真便沒再跟雲霞多聊。和西澤一人吃了只漢堡喝了冷飲,那群學生得趕在一點回學校上課,又熱熱鬧鬧的捧著飲料走了。

    過了用餐高峰,西澤照著淮真寫下的優先順序撥電話去預訂晚上的客房。撥過去第一家是密西西比河畔的湖濱旅店,遠離城市,對喜靜的公路駕駛者與亞裔人群都很友好,一個房間三美金的價格也十分合理,唯一的缺點可能是旅店上了點年紀。

    為確保穩妥無疑,西澤向電話里重複了兩次他們的各自族裔。

    那頭顯然都給了肯定的回答。

    在西澤詢問從他們所在的位置駕車前往旅店需要多少時間時,淮真突然意識到現在他們所在的這個城市的名字叫做bia。美國和加拿大都有無數的城市名叫哥倫比亞,這一個小小城市只是其中之一,並沒有什麼特殊意義。但陡然聽到這個名字時,她仍有一些詫異。

    在這之前,她從未懷疑過他們這一程的目的地會是哪裡,因為她始終覺得西澤所說的bia毫無疑問就是紐約州的哥倫比亞大學。

    她也從未認真去思索,在這一段有目的地的旅程到達終點之後,她和西澤又最終可以走到哪裡。她珍惜西澤,也尊重自己的感覺。此刻她當然希望與他在一起的時間可以更長久一點,即使有一天走不下去而不得不分道揚鑣,至少未來某一天回想起來不會因此有半分遺憾或者後悔。

    但從這一瞬間起,她有了一些奇怪的猜測。

    離開快餐店回到車裡,淮真問他,「我們是要去紐約州,對嗎?」

    西澤看了她一眼,「不然呢?你是想跟我去哥倫比亞共和國嗎。」

    她對著窗戶發起呆。

    過了會兒,她聽見西澤輕聲說,「你是想到什麼了嗎。」

    她搖搖頭。

    西澤便沒再講話。

    她想起有天他說,他曾經想當一個詩人,但他甚至都不被准許離開美國念大學,因為不論他想成為什麼,最後都得成為一個商人。他去了西點,因為那裡是偉大的政治家,軍人與商人搖籃,在畢業那一年,他重新獲得了一次選擇成為一個軍人的機會,跟著聯邦警察與共和黨議員去了遠東的香港,從那裡追溯華人偷渡的罪證來支持共和黨奪取加州權益的機會,從而獲得爭取自己未來命運的機會,但他失敗了。也許這一次出逃也並不是一時衝動沖昏頭腦,而是他與自己命運的進行的另一次搏鬥。無數人畢生的夢想也許就是像穆倫伯格一樣尊貴富有,天生的富有自然安逸同時也磨滅一切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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