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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0:38:15 作者: 唯刀百辟
    淮真看一眼,便將盒子合上了

    掌柜說,「你不認一認是不是那一隻嗎?」

    淮真說,「掌柜沒將鐲子六千美金賣給別人,一定不是個貪財失信之人。」

    掌柜就笑了,「他第一次出一千美金,我立刻就想叫他:錢拿來,東西拿走!」

    淮真對她感激一笑。

    想起溫孟冰此刻就在舊金山,甚至可能在唐人街任何角落,淮真便總覺得不太安心。

    掌柜看她猶豫不決,便問道,「鐲子既然是你的了,要不,我給他致個電,仍叫他六千美金來取?錢都歸你,你要願意,給我抽個成就行。」

    淮真心裡一動,將鐲子推了回去。

    掌柜說,「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淮真點點頭,又說,「不用他給六千美金。你就說你想了想,覺得反正是那邊的人留下的東西,請他隨意留下三十五十美金,將鐲子拿走就成,行嗎?」

    掌柜拿起聽筒,白她一眼,「什麼那邊的人這邊的人?晦氣!」

    三兩句交待完畢,掌柜說他半小時就到,如果她想聽,就請到灶披間等一會兒。

    來人卻來得比想像中要早。

    淮真從木頭鏤花牆的屏風後面,隔著細紗的縫隙,朦朦朧朧見到一個暗沉沉的深栗色背影,吐詞輕緩,聲音低沉。

    掌柜細著嗓音,將淮真囑咐的那番話仔仔細細講給他聽,又加以潤色了一番,聽起來可信度頗高。

    來人微微躬身倚靠在櫃檯,沒有答話。

    掌柜趁機搭腔:「有去聖何塞華人公墓嗎?」

    他嗯了一聲。

    掌柜觀察著他的神情,勸慰道,「八十年來,不知幾多華人葬身大海,亡魂無處安葬。她也算幸運,也請節哀。」

    他躬身道了句謝,轉身離開店鋪。

    談話也許只進行了不到一刻鐘,對淮真來說卻像整個晌午都過去了。掌柜也搖著步伐走過來,遞給她一百美金現鈔:喏,你可看見了。

    淮真張開手,掌紋里全是汗。

    黃昏時,淮真又遇到他了。約莫晚上六點光景,淮真和雲霞在樓上晾皂角。突然聽見樓下店鋪響起那個熟悉的聲音。

    阿福問:「先生洗衣?」

    他說:「是。在唐人街走了一整天,只見著這一家洗衣鋪。」

    阿福就笑了,「舊金山洗衣鋪從前倒不少,近來越來越多人家都願意自家洗衣了。也有一些洗衣鋪,不過都在巷子裡,得仔細找。大道上,全是商行與餐館。」

    「大埠唐人街果然名不虛傳,來了數天,逛花眼。」

    「先生從哪裡來?」

    「溫埠。」

    「也是加國大埠。」阿福大笑,問道,「您貴姓?」

    「孟。」

    「兩條襯衫,一條西褲,洗熨一共七十美分。幾時來取?」

    「明天夜裡離港,來得及嗎?」

    「來得及,明天日頭好,您親自來,或者我叫人給您送去……」

    來人想了想,「送過來吧,地址是這個。」

    「能送。」阿福應了一聲,招呼道,「孟先生慢走。」

    雲霞聞聲,探頭往窗外看去,咧嘴燦爛笑了,說,「哇,這年輕先生,聲音好聽,長得也俊朗儒雅----」

    淮真抬著竹簍子往後面一縮。

    雲霞來扯她去窗邊:「他頓住腳步了,淮真,快來看,他看見我,還衝我擺手呢!」

    淮真慌忙推開她,「雲霞別鬧----」

    她力氣不及雲霞,險被推到窗邊。

    雲霞無比可氣地嘆口氣,「你看,來晚了吧!人都走了。」

    淮真這才小心翼翼從窗戶一角探出半個影子。

    那人已走到餘暉里的皂角樹下,留給她一個著襯衫的蕭索背影。

    她目送那影子轉過街角,太陽也漸漸西斜。

    如果夢卿在天上有知,那隻手鐲帶著她那縷思念跟著溫孟冰去了。對髮妻有著婉轉情思北國西岸的溫潤商人,也能放下懸著的心,從此過上嶄新生活。

    而季淮真也誰都不虧欠。

    如果說前一天晚上淮真心裡是安寧的,那麼第二天醒來,淮真是心疼的。

    心疼辛勤勞作半年掙來的五百餘美金,只剩下一百二十美金,更心疼那支正值上升期的心肝寶貝柯達股票!

    在床上翻來覆去,越想越氣,越想越虧,越想越睡不著。

    天剛亮,淮真便翻身起床,怒氣沖沖地去了仁和會館。

    會館向來會在早晨五點給關帝上香。

    淮真到時,上香會已經散去,幾個纏了綁腿的青年人拿著笤帚灑掃,弄得滿屋塵土四起。洪涼生曲著條腿坐在灰塵裊繞的太師椅里頗有氣勢喝粥,也不知喝泥巴水硌不硌牙。

    洪涼生抬頭見她,揚揚手,「大清早的找哥哥什麼事?是有仇家嗎?要哥替你出手嗎?」

    淮真說,「溫先生來唐人街了。」

    洪涼生喲一聲笑了,「這老狐狸,竟沒將他攔住。」沉思一陣,說,「反正這件事說起來賴我和三少,沒將人看好。往後一定好好攔著,不讓他半隻腳踏進唐人街。」

    他答得這麼爽快,淮真倒有些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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