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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0:38:15 作者: 唯刀百辟
西澤看了眼千層面,「西紅柿太多了。」
「嗯,是啊,肉也有點。」
淮真動刀叉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只覺得這場面要是畫進漫畫裡,搞不好桌面上會有烏鴉飛過。
沉默半晌,西澤開口,「吃吧。二十分鐘過後有車來接,去我的公寓。」
淮真執起刀叉,還沒來及下手,聽到下半句,抬頭看了他一眼。
覺察到這複雜神情,西澤冷不丁問,「還是說你今晚有地方可以去。」
淮真搖搖頭。
「公寓從沒有人來過,周圍人少,足夠安全。或者說你想去Hotel登記入住?」
淮真吃了兩口千層面,擦了擦嘴,「去你公寓吧。」
好像並沒得選。
作者有話要說: 倫巴德大街,又名九曲花街。
第18章 九曲花街2
幾分鐘後,餐廳客人陸陸續續離開。門外掛上打烊標誌,店中留下一名侍應等待最後一桌的客人。
大約是這樣的緣故,廚師長在千層面與甜點裡都加了格外多的食材,吃起來有格外的饜足感。
窗外城市燈光璀璨,一窗之隔,窗內世界靜謐溫暖。
一個有著當前時代下超前完備法治的資本主義帝國,一個是法制不起太大作用的蠻荒社會。
她身處這個帝國里,避不開這個社會。一開始什麼都沒有,也什麼都不怕;劫後餘生,明白此刻自由得來不易,所以心有戚戚然。
這場景莫名使她想起千尋在咀嚼饅頭時的嚎啕大哭。淮真一開始還克制著自己,直到一口甜點化入口中,終於忍耐不住,埋下頭,很快裙裾上濕漉漉一片。
瘦削單薄的肩膀顫動著,放在餐桌上的細弱手臂不動聲色地拽了張紙巾。
西澤沉默地看在眼裡。
大哭過後,一通猛地吸溜鼻涕,淮真霎時覺得神清氣爽。
這才想起對面這一位,大晚上的,毫無預兆地從人販子手裡買了個人回去,幹了件這輩子都想不到的事,搞不好比她還莫名其妙,甚至還沒有回過味來。
怪離譜的。
這樣想著,她「噗」一聲笑出聲。
西澤:「……」
淮真擦擦眼淚,抬起頭。
「好了?」
「嗯。」
西澤招招手。門口風鈴叮噹響,淮真回過頭,看見一個著西裝的中年男人走進來同侍應說了句話,而後,帳單帶過去交給了他。
他起身,「走吧。」
濛濛細雨落下來,淮真剛鑽出餐廳門,頭頂立刻遮過來一把大黑傘。
湯普森先生並未對她的存在與身份表示出半點好奇,業務態度與風度極佳,彬彬有禮請她上車。
淮真道了謝,回頭,見西澤也撐開一把黑傘,跟了上來。
車門拉開,淮真坐了進去。
門還沒關上,一抬頭,西澤立在窗外用英文對她說:「往裡一點,請。」
等他進來,兩人遠遠並坐後排,氣氛又變得格外凝重。
「倫巴德大街109號。」他說。
車緩緩啟動,小而暗的世界裡緩緩晃動著窗外光斑,再沒響起別的聲音。
舊金山顛簸坡道里,她倦意上來,靠著車窗打了個盹。
並不十分合腳的繡花鞋從她腳上滑落。一聲輕響,西澤側過頭,看到紅色裙裾里不合時宜的滑出一隻白皙小巧的腳。
精緻的足趾上,均勻點綴五點紅色蔻丹。紅色已經剝落了一些,斑駁里露出一點剔透粉嫩的指甲的影子,映襯這身紅衣。
熟睡中的人面容一臉安詳,並未意識到有人注視著她。只有小發冠上的金色步搖與一粒雨滴大小的花朵耳墜輕輕晃動著,宣告這酣眠的少女身上古老而隆重的儀式感,像是要去參與某種殘忍的宗教獻祭。
這樣的隆重著裝,西澤發現自己竟然不是第一次見。
在他模糊的記憶里,藏著一個潮濕海島里的夜晚。院子裡蟲螢亂鳴,他推開一扇搖晃著燭影的木門,屋中一個高大的男人正為一身紅衣的女人梳理鬢髮。
他少年時一度以為這名中國婦人曾做過父親的情人,但她一直告訴他,她只是他們家中的中國僕人。他記得她的名字,阿琴。這是他學會的第一句廣東話。她蹲下來對他微笑著說:「我叫阿琴,是你們家的女傭。」
他還記得那艘船。阿琴送父親與他去港口,出港前,他趴在床邊,看到那瘦小影子突然失控狂奔。父親低下頭,柔聲同他說,琴姨捨不得你。爸爸回家告訴爺爺,明年就將她接來美國好不好?
那是他對阿琴最後的記憶。時至今日,他對香港一切記憶都已經模糊,卻仍能記得那個跌倒在淤泥中,又爬起來追趕這艘永遠不可能追上的船的瘦小身影。
時隔太久,他甚至不記得這片段是否真實存在,或者只是個小小夢魘。如今這幾乎消失的內容和面前這身紅色衣服再度重疊起來,竟然像是個提醒。
一個劇烈顛簸,車停在半道,往下滑了一截。
湯普森低聲抱怨一句,「政府真的認為這種道路更安全?」
再次啟動時,淮真被打斷酣眠,睡眼朦朧地朝窗外看去。
那是一條陡峭坡道,為了行車安全,折作緩坡的迂迴彎道。彎道之間的三角區域,開滿繡球與玫瑰,盎然綠意與斑斕的花圃順著盤曲道路一直蔓延到山頂,夾在道路兩旁洋房中間,是天然花園。夜裡金色燈光映照在路面,從山腳看去,像嵌在錦團中的金色絲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