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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0:23:40 作者: 梟藥
    說罷,趙禹宸便瞧見貴妃又轉過身來與他屈了屈膝,聲音毫無起伏的恭敬道:「陛下陪了臣妾半日,想來也累了,前朝國事繁忙,不敢再多勞煩陛下。」

    趙禹宸聞言一頓,便忽的笑了笑,他知道在蘇明珠的心中,他這些日子的言行稱得上是蓄意示好,忍辱負重,不過是看著蘇家的軍功,才著意的縱容忍讓,但他自個卻是清清楚楚的知道,這幾日來,他日日上午在乾德殿召見各地的文武官員,一面強忍著震驚怒意,一面還要謹記著水至清則無魚,在雜亂無章的心聲之中仔細分辨是否得用,絲毫都不敢懈怠,那才當真是強自堅持,只叫他從身到心疲累不已。

    相較之下,反而是用過午膳之後,來尋了明朗肆意蘇明珠,陪著她幹些無傷大雅的縱情胡鬧之舉,即便貴妃待他毫無尊重,甚至常常在面上心內諸多嫌棄,但他的心內卻才能因此當真放鬆下來一般,暫且從那一國之君的規矩與束縛之中掙脫出來,得了片刻的安寧,甚至是微微的愉悅。

    因著這般緣故,趙禹宸只如沒聽懂蘇明珠的話一般,也起身道:「也好,這會兒日頭大,朕先與你回去歇歇。」

    蘇明珠聞言,沒忍住的開了口:「陛下何苦來呢?淑妃善解人意,又溫柔體貼,遠勝於我,您其實很該多去去關雎宮的。」

    言下之意,就是我都明白,你也不必在這裝模作樣的騙我了,完全可以自個找個痛快。

    趙禹宸聞言看向她,聲音平靜卻又十分的正經:「淑妃胸有城府,心思深沉,遠不及你明澈剔透,你說這話,卻是過謙了。」

    【喲!方才還是知情解語,溫柔賢淑呢,人一走,轉臉就成心思深沉了,怎麼什麼話都叫你說了……】

    趙禹宸聽著這心聲,抬頭看了看她不加掩飾的不屑一顧,半晌,便忽的嘆息了一聲,只聲音低沉道:「明珠,你我自小相識,細算起來,也是十多年的情分,你又何至於此……」

    蘇明珠聞言猛地一頓,原本是想說些嘲諷的言語,可一時竟又有些說不出口來。

    其實這倒也對,她好好的一個人,又不是天生的就尖酸刻薄,已懟人為樂的,只不過她自打進宮之後,登基了的趙禹宸就活像是規矩成精,哪哪都看她不順眼一般,她在殿裡換了些鮮亮的陳設擺件他不高興,夏日裡她將衣袖挽到了胳膊肘他說不夠「莊重」,連她自個換了短打在後院裡射箭練劍他都要說幾句有失體統!

    蘇明珠對進宮這事原本都已是諸多顧忌,索性她出身蘇家,原也就遭了皇家忌憚,見狀便越發放下了最後一絲遲疑,任憑你天大的規矩,也決計不肯叫人套到自個頭上,再加上董淑妃那邊還見縫插針的往她身上潑點髒水,橫豎她也已經不通禮儀,淺薄粗俗了,這半真半假的話頭,趙禹宸相信,她就也懶得解釋。

    這麼一來,她進宮之後,沒用三月功夫,原本青梅竹馬的兩個人便已是相見兩厭,怎麼說也是活了兩輩子的人,又有大千世界而來的閱歷與見識,對上一個自小就被教導「寬厚仁德」的小皇帝,言語上怎麼可能吃了虧?不論趙禹宸與她說什麼,她都有各式各樣的話頭還回去,這兩年多來,她都已幾乎養成了習慣。

    可是這猛不然的,原本對他處處嫌棄不滿的皇帝忽然換了一副態度,非但不主動挑事,甚至對著她的故意頂撞都是滿面溫和,處處退讓,蘇明珠這個遇強則強,遇軟更軟的性子便也漸漸露了出來,對著趙禹宸的這般示弱,竟是也沒法子當真蠻不講理的繼續口出惡言。

    【也罷了,橫豎我在這宮裡也待不了幾天,等爹爹交了兵權,你有的是不再裝模作樣的時候,這會兒又著什麼急?】這麼一想,蘇明珠倒也釋然,將原本話頭咽下,利落的應了下來。

    待不了幾天?

    什麼叫待不了幾天?趙禹宸忽的聽見這句心聲,面色便忽的一頓,他皺了眉頭,正待好好問個清楚,亭外便有一小內監匆匆前來,跪與階下恭敬道:「稟陛下,梁王回京了。」

    第40章

    梁王……

    趙禹宸聞奏,心下便是一凜,梁王趙德曜,在他未曾登基之前的十餘年裡,他幾乎從未見過這位最小的皇叔,也只有逢年過節,或是遇著父皇萬壽之時,這位常年在景山守帝陵的小皇叔不會回京,才會上一份用詞極其謙卑順服的請安摺子,偶爾也回帶著些節禮之類,多半是些親抄的孝經佛經之流,用來在燈前供奉的,他幼時也曾翻看過,字字齊整,厚厚的幾十卷,每一張都是一般的用心,毫無丁點污漬錯漏,且書法一年比一年更見風骨,顯然,是當真下了功夫的。

    也正是因著這般的緣故,在趙禹辰登基之前,這位小皇叔在他的心裡甚至還稱得上是一位宗室里難見的樸實純孝之人,對於父皇對其的諸多嫌惡,他還曾幫著勸過幾回----梁王畢竟是皇祖父的老來子,受祖父偏心偏愛也是難免的,至於祖父最後有些老糊塗,有意將皇位都傳給小兒子,未曾如願之後有封了梁王,甚至將龍影衛都給了他……這事固然荒謬,但那荒謬的也是皇祖父,文帝駕崩之時,梁王才不過一個兩歲的小娃娃,皇祖父的老糊塗怎麼能怪到一個諸事不懂的小娃娃頭上?

    更莫提,梁王懂事之後也算是識趣,二十餘年連都龜縮景山,與太榮太妃兩個守著帝陵,日子過的簡樸又清貧,在父皇的厭惡之下活的近乎銷聲匿跡,如履薄冰,都二十多歲了還連個正經婚事都無,只跟身邊的自小服侍的侍女生了一個女兒,勉強不算太淒涼,即便已父皇那般深刻的成見,這麼多年都連一個問罪的由頭都尋不出來,這麼算起來,宗室里那真正的罪人也就是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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