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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9:43:33 作者: 非天夜翔
放假前,杜景回馬德里去繼父家探望母親,在他的邀請下,周洛陽也跟著去了。
杜景的家相當大,在馬德里與巴塞隆納都有小莊園,繼父做葡萄酒生意,除了杜景之外,家裡還有兩個混血的弟弟,是雙胞胎。繼父上面還有繼祖父、繼祖母,以及一位更高一輩的繼曾祖母老太太。
杜景把周洛陽介紹給他的一大家子人,只簡單地說:「這是我的朋友,我們準備坐船去科西嘉和西西里島玩幾天。」
「中國人,歡迎你來!」繼父說道。
杜景的繼父與他描述的有區別,是個很健談的人。雖然大部分時候周洛陽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只能靠杜景居中翻譯。他母親則話很少,大部分時候待在樓上的房間裡陪伴她的雙胞胎。
「你們是同性愛人嗎?」
有天吃飯時,繼父用英文問周洛陽。
周洛陽下意識地看了眼杜景。
杜景用中文道:「你希望我怎麼回答?」
周洛陽道:「你照實說就行。」
杜景便用西班牙語回答了一個長句。
周洛陽懷疑地看杜景,問:「你說什麼?」
杜景答道:「你讓我照實說,我就照實說了。」
周洛陽道:「但那句子很長,我聽起來不像『不是』。簡單的西語我還是能猜到意思的。」
杜景的母親用中文說:「他說你們雖然是朋友,但比愛人關係更密切。」
周洛陽笑了笑,杜景的母親又說:「這麼多年裡,杜景第一次帶朋友回家。西蒙才以為你們是戀人,請原諒他的不禮貌。」
周洛陽馬上笑道:「沒有關係。」
母親又問:「他在學校里談戀愛了嗎?」
周洛陽說:「沒有。」
杜景全程沒有插話,母親說:「非常感謝你一直照顧他,這次回來他看上去比以前好多了。」
周洛陽點了點頭,手肘動了下杜景,杜景卻不太願意家人提起他的病,答道:「我已經好了,很久沒犯病,吃吧。」
席間,一大家子人對杜景的存在毫不在意,繼父也只是禮貌地問候幾句,便當他是空氣。杜景的注意力則大部分時候集中在周洛陽身上,偶爾要回答幾句祖父母朝他問的話。那頓飯氣氛挺好,周洛陽卻吃得全身不自在。
除了冷火腿與抹上番茄醬的硬麵包吃不慣之外,周洛陽總覺得某種情緒在席間流淌,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直到上甜品時,周洛陽終於發現了原因——那感覺來自杜景。
杜景從上桌開始,就習慣性地在看一大家人的臉色。
包括繼父、祖父母,甚至管家。他的禮貌顯得有點小心,祖父母望向他時,杜景便想說點什麼。但對方也僅是客氣地笑笑,再轉過頭去,繼續用西語討論他們的話題。
這是周洛陽從未見過的杜景,他仿佛透過這頓飯,看見了小時候的杜景,六歲時他的母親再婚,從那時起,杜景便要努力地學會在這個家庭里生存。
大家僅把他當作家裡長子結婚時買一送一的贈品,把他養到成人,讓他出去自生自滅,就不用再去多費心了。
那個暑假歐洲熱浪席捲,酷暑能把莊稼烤焦,杜景開出來的車還因水箱過熱而幾次熄火,兩個中國人惱火地站在路邊修車,杜景滿臉油污,一臉無可奈何,周洛陽卻看得笑了起來。
「是不是後悔把你的法拉利撞壞了?」周洛陽說,「你花了他們不少錢,這麼看來,也……」
「法拉利是用我生父遺產買的,是他留給我結婚的錢,」杜景答道,「他留給我不少錢,我買了那輛車,還剩下不少,留著慢慢花。」
周洛陽心想好吧,你喜歡就好。
「你把錢全花了,你媽媽沒意見嗎?」周洛陽問。
杜景蓋上車前蓋,說:「沒有。大家都不願意提起他,他是個瘋子,我這病就是從他身上遺傳來的。太熱了……到樹下去等人來修。」
兩人到路邊的一棵樹下席地而坐,杜景把一瓶被灼得滾燙的飲用水擰開,遞給周洛陽。
「實在是太熱了。」周洛陽的襯衣濕了又干,幹了又濕。
「所以我不喜歡這裡的夏天。」杜景說。
周洛陽還記得他們第一次一起大掃除時,杜景提起的母親再婚那天,比起這裡,確實江浙的夏天更舒服,哪怕再熱,也有綠蔭與微風。
「快下雨了,」周洛陽說,「下場雨也許能好點。」
杜景道:「對當地人而言不能隨便說下雨。」
周洛陽:「???」
話音剛落,風越來越大,把烏雲吹了過來。杜景抬頭,說:「你幹的好事,要下雨了。」
周洛陽:「這也有忌諱???」
在那沉默里,雨開始下了起來,起初尚且是小雨,兩人便站起身,在樹下儘可能地靠在一起,躲避雨水。到得後來,雨越下越大,樹下再躲不了雨,鋪天蓋地的水把兩人淋成了落湯雞。杜景便在大雨中朝周洛陽說:「得找個地方躲雨!」
「走吧!」周洛陽大聲道。
於是兩人扔下一片泥濘里的車,越過田野,跑向遠方的農莊。
杜景把上衣脫了下來,朝周洛陽說:「你可以把衣服脫了!往這邊走!別往樹下跑!當心打雷!」
周洛陽穿著襯衣與黑短褲、運動鞋,全身已經濕透了,只得脫了襯衣,本想找更大的樹,被杜景一提醒,只得又轉身跑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