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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9:43:33 作者: 非天夜翔
    他喜歡杭州,當然也喜歡宛市,這兩個城市,對他來說並無偏愛區別。宛市有宛市的厚重、古樸與大氣,杭州也有杭州的靈秀、雋美與溫柔。

    偶爾他下意識地想逃離宛市,原因只有一個——討債的。

    爺爺的店欠了六百萬,他是唯一繼承人,當然也繼承了店鋪的所有債務。現在討債的還沒上門來,但他知道總有一天會來的。把樂遙送去寄宿,也是為了不想讓弟弟面對太多,超出他這個年齡能承受的責任。

    「杜景?」周洛陽說。

    杜景的提議被拒絕以後,就沒有再說話了,只是點了點頭。

    「喝點什麼?」周洛陽問。

    「不喝。」杜景答道。

    他倆沿著北山路一直逛到薄暮時分,先前兩人對話一切正常,但很快杜景又沉默了。周洛陽知道自己掃了他的興,但他沒有辦法。

    「我欠著古玩研究基金的錢,」周洛陽又說,「萬一債主上門,發現人去樓空,信譽也太惡劣了。」

    杜景說:「你沒有錯,是我欠考慮,沒有站在你的立場想問題,都是我的一廂情願。」

    周洛陽心裡充滿忐忑,最後道:「我挺喜歡回杭州,我們可以在未來……」

    「再說吧。」杜景答道,「明天就回去,周五你還要去接樂遙。」

    周洛陽知道他有點犯病了,他們相處的這些年來,杜景主動提要求的場合不多,大部分時候都是周洛陽在拿主意。這也造成了一個習慣,只要極少情況下,杜景要求了,周洛陽就會想方設法地滿足他。

    但這一次他實在不能聽杜景的,他預感到了杜景會有什麼反應:與他預料中的完全一致,接下來的整整二十四個小時裡,杜景幾乎不說話了。

    「你好些了麼?」周洛陽已經習慣了面對這樣的低氣壓,換了別人一定覺得杜景在冷暴力,只有周洛陽不會生氣。

    杜景點了下頭,兩人刷票入閘,直到回宛市當天已是禮拜四,莊力開車來接兩人。

    「先送他回家。」杜景說。

    「你呢?」周洛陽問。

    杜景說:「接著回公司一趟,有事需要處理。」

    莊力摘下墨鏡,說:「景哥,檢察院已經準備分別兩樁案子的起訴了,老大說,委派人明天下午,要到咱們公司來開……」

    杜景耐心地說:「你的廢話,為什麼總是這麼多?」

    莊力不敢說話了。

    「你什麼時候回的宛市?」周洛陽忽然問。

    杜景沒有回答。

    周洛陽:「小力,杜景他什麼時候進你們公司的?」

    那天在逛北山路時,周洛陽無意中問了一句話,「你為什麼選擇回宛市?」卻被杜景迴避掉了。

    換了別的人,也許用「宛市是政治文化中心,回宛市有什麼問題?」一句就能解決。然而杜景沒有,但凡他不想回答的話,原因只有一個:他不想對周洛陽撒謊,所以不答。

    於是杜景回宛市來,實則另有原因,周洛陽的注意力便奇怪地落到了這一點上,這完全源自於他倆朝夕相處的直覺。

    有什麼原因呢?

    「我……半年前跟的景哥。」

    莊力從倒後鏡里看了眼杜景的臉色,巧妙地從側面回答了周洛陽。

    「你一直知道我在宛市,對不對?」周洛陽朝杜景說。

    「是的。」杜景這次倒是很坦然。

    周洛陽想了想,又問:「為什麼不來找我?」

    杜景又不回答了。

    莊力那表情非常非常忐忑,生怕自己聽到了什麼不該聽的話。

    周洛陽說:「先告訴你,我沒有生氣,以你們的情報關係,想查一個人,簡直是輕而易舉,我覺得咱們不可能會在余健強的飯局上才偶遇。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住哪兒,甚至……在監視我?」

    杜景:「是的。」

    周洛陽心道果然是,這下就說得通了。

    「所以你回總公司報到,因為我在宛市。」周洛陽說。

    杜景想了想,答道:「可以這麼說。」

    周洛陽有點疑惑,這確實是杜景做得出來的事:「你……是不是經常在我租房的小區里出現?」

    杜景說:「我晚上經常躺在你家樓下的長椅上,反正我也失眠。」

    周洛陽問:「為什麼不上來敲門?」

    杜景答道:「我怕你還在生氣。」

    莊力:「…………」

    周洛陽說:「其實你無論什麼時候上我家敲門,我都會為你開門。可你還是在余健強的飯局上……」

    「忍不住了。」杜景說。

    周洛陽知道杜景真正怕的,並不是他還在生三年前的氣。

    「你怕的不是生氣,是怕分別三年,咱們已成為了再無交集的陌路人。」周洛陽緩緩道,「你懷念的,是咱們三年前,一起生活的日子,怕的是你變了、我變了,怕我點頭寒暄以後,再也不聯繫你,咱們永遠也回不到曾經了。」

    杜景:「既然知道,何必又要說出來?」

    周洛陽說:「我一直以為,就像我了解你一樣,你也是最了解我的人。」

    杜景:「是我過不了自己這關。」

    周洛陽想了想,說:「現在都好了,咱們又……又……」

    周洛陽本想說「咱們又在一起了」,可他們從前也不是愛人關係,這麼說顯得有點奇怪。他一時找不到恰當的詞來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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