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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9:43:33 作者: 非天夜翔
杜景也很坦蕩,沒什麼不能見人的——至少對他與周洛陽的關係來說如此。
「家裡沒有留給你現金?」杜景問。
「沒有。」周洛陽答道,「欠下不少債務,爺爺的遺囑立了給我,債務也一起繼承了。值錢東西早在他去世前,就被我姑、我叔叔他們瓜分完了,現在去的倉庫里只剩一點破爛。」
杜景又說:「你爸爸呢?他不管?」
「死了。」周洛陽答道,「前年年底,在羽田機場的路上出了車禍,樂遙就是因為這場車禍,落下的半身不遂。」
「對不起,」杜景說,「本想說你變了不少。」
「沒關係,碰上這麼多事,總會有所改變的。」周洛陽輕鬆地說,「無論發生什麼,日子總要過,人來人往,天地眾生無一停駐,萬物川流不息。」
杜景:「赫拉克利特。」
車在鼓樓斜街前停下,這一片是宛市的老城區,奧迪在狹隘的平房巷外掉頭極其艱難,就像游進了大量盤結海藻區的一尾鯊魚,路邊人還不停按老式自行車的鈴鐺,叮叮作響,從車窗外望進來,好奇杜景,也好奇杜景臉上那道疤。
杜景現在已經不太在意旁人的眼神了,別人看他臉上的傷痕,他就光明磊落地讓人看,只有英俊的臉上,那冷漠的表情是倨傲的。
周洛陽掏出鑰匙,打開一扇破敗的木門,「吱呀」一聲推開。
這是爺爺生前名下所有的一間小平房,據說是祖先留下來的,位於鼓樓斜街七十三號,四十年前就再沒人住過,十年前用以堆放古董店裡淘汰下來,或是修不好的雜物。
平房約六十方,房頂上懸著一盞電燈,周洛陽關上門,拉了下燈繩。昏暗燈光下,全是柜子與箱子,靠牆的架上堆著大量的舊書與紙張,幾卷被蟲蛀壞的畫。角落裡有張彈簧床,床上鋪著空調被,牆上掛著積灰的唐卡。
杜景走到後門處,那裡被水泥封上了,窗子則釘上了木板,從縫隙外投入秋日的天光,捲起的塵埃猶如從古老文明的光陰罅隙中,照進來的光柱。
「只有這些,」周洛陽站在房子中央,想了想,說,「估不了價。」
「估過?」杜景走到一張老式桌子前,拉開抽屜,裡面是幾塊沒有錶帶的錶盤,壓著二十年前的《參考消息》。
周洛陽:「自己估的,從小就與古董打交道,心裡總歸清楚。唯一值錢的就只有這套房,五六百萬吧,但也得等拆遷補償,拆遷的可能性很低……」
鼓樓斜街是古建築保護片區,其後是個很大的湖,臨湖一側已改造成了商業街,開滿了奶茶店、特產商店、文創小鋪,就像全國各地都有的古鎮文化。但往裡走個三四百米,便是無人問津的危房小巷,租不出去,政府也不敢來拆。
「……況且涉及到祖先的產業,」周洛陽說,「我也不想賣。」
杜景拿出一塊錶盤,對著窗外照進來的天光端詳。
這塊表非常奇特,它沒有時、分、秒針,圓形的錶盤上只有三塊方形金屬片,各自錯開三十度疊在一起,彼此交錯,形成薄薄的十二角型。內圈是一天的十二小時刻度,中圈則是一個月相周期對應的天數。
最外圍,則是萬年曆的時間圈環刻度。
杜景拿高錶盤,看了一會兒,顯然被它複雜的機械感吸引住了。
「怎麼看時間?」杜景問。
「方形的一個角上,有一枚淚滴形的藍寶石,」周洛陽說,「要對著陽光看才能看見,藍寶石指的方向就是時間刻度,瑞士的工藝,我試著修了下,不太能走。」
杜景說:「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表,很漂亮。」
周洛陽說:「沒有名字,也沒有批次,應該是個限量版的吧,很多年前的產品了,喜歡就拿走。或者換個?有枚迪通拿你要嗎?」
周洛陽打開角落裡的小保險柜,裡面有兩塊表,扔給杜景一塊,讓他試試。
杜景試著放在手腕上,搖搖頭,還給了周洛陽。
「你會修保險柜嗎?」杜景坐在床邊上,試著調手裡那塊奇特的表,忽然問。
周洛陽:「?」
周洛陽沒明白過來,片刻後說:「需要設計圖。」
杜景看了眼周洛陽家的保險柜,與余健強辦公室里的有點像,隨手一指。周洛陽便起身翻東西,杜景又說:「老式庫布尼,1973年產。」
周洛陽的這個保險柜也是庫布尼轉盤式,只是批次不一樣,設計上也作了更改。
「73年的?」周洛陽說,「看見實物說不定可以,你要做什麼?」
周洛陽懷疑地看著杜景,心裡充滿了疑惑。
杜景搖搖頭,說道:「沒什麼。」
周洛陽說:「我記得好像還有它的手冊。」
數十年前俄羅斯的保險柜很暢銷,說明書里也附帶了在忘記密碼的情況下如何復位的辦法,只是相當複雜。周洛陽找到一本發黃的手冊,批次不同,原理卻應當大同小異。
「你到底想做什麼?」周洛陽疑惑地說。
「我有點累。」杜景忽然道。
「睡會兒吧。」周洛陽讓杜景到彈簧床上去,杜景皮鞋也沒脫,朝裡頭挪了點,留出一個空位。周洛陽也與他並肩,在床上躺了下來,開始翻手冊。
杜景還在看手裡那塊表,說:「幾點了?」
「十點。」周洛陽翻著說明書,一瞥杜景,「別弄了,已經徹底壞了,修不好,留著當紀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