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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9:42:42 作者: 焦尾琴鳴
快離開的時候,顧書堯見站在角落的孔熙衣著單薄,於是走過去提醒她,「孔熙,節哀,但是你也要好好地保重自己。這幾天下雪,多穿些衣服,別太傷心了。」
孔熙看了一眼棺槨中那套殘破的軍裝,冷笑道:「傷心?我才不傷心。」說完,她眼一橫,將頭扭了過去。
孔熙雖然那樣說著,但她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顧書堯看著心疼,給她遞過手帕擦眼淚。
孔熙先是不要,最終還是接過去胡亂地擦了擦臉。她緩了緩,突然回過頭問顧書堯:「你知道他們怎麼知道那件大衣是他的麼?」
顧書堯搖了搖頭,疑惑地看著孔熙。
她含著淚笑了一下,「因為那件衣服口袋裡還有我和他結婚時的照片,你說,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人?」她說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已經泣不成聲。
顧書堯走過去擁住孔熙,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孔熙緩了許久才平靜下來,「你這月份也大了,也要注意身體,好好……總之,別像我一樣。」孔熙的語氣真誠。
人這一生實在太短暫了,誰也不知道誰能陪你走到哪一程,也不知道自己又能走到哪一程。
看了那麼多生離死別,顧書堯決定不再瞞著殷鶴成。那天回家後,她跟殷鶴成講了一個故事,大概是一位生於一百年後和平年代的女翻譯,因為整日加班頭昏腦漲,結果開車撞上油罐車的故事。當然,她說到這裡還需要跟他解釋油罐車是什麼樣子。她甚至沒忘記告訴他,當初殷鶴聞的鋼琴練習幾乎都是她。
他一直很平靜,並不是很意外。直到她說到這的時候,搖著頭笑了下:「我就說……」
殷鶴成坐在沙發上靜靜聽著她講,她的口中既有百年後的國泰民安,也有過程中的種種殘酷。
跨越一百年的時間,有很多事情不相同,但還有很多也是相同,譬如赤子之心,譬如愛國之情,那些都是人活一世的初衷與信仰,是不會隨著時間改變的。
春末夏初,海棠花開得最盛的時候,顧書堯有一天下午突然開始腹痛,那天正好是殷鶴成去軍校校閱新兵的日子,他並不在家。好在顧書堯早就請了醫生做準備,殷老夫人也喊了產婆過來。
孩子生得還算順利,不到兩個鐘頭,在殷鶴成趕回來之前,就已經出生了。
是個七斤多的男孩,顧書堯生完孩子後雖然虛弱,但還算清醒。產婆抱孩子報到顧書堯眼邊來,孩子閉著眼,乍一眼看去和殷鶴成五官真有幾分像。
顧書堯看著看著笑了起來,難以置信,這是一個有心跳有呼吸的新生命,是她和殷鶴成兩個人共同的孩子。
殷鶴成回來的時候,產婆已經給孩子裹好了被子。見殷鶴成正好匆匆進來,殷老夫人連忙抱著孩子,喜笑顏開地招呼殷鶴成,「雁亭,快來看看你兒子!」
殷鶴成笑著點頭應聲,「好!好!」人卻去了顧書堯跟前,她的手在外面,他握著她的手在她身邊坐下,「書堯,我回來了。」
那一頭歡天喜地,他卻先到她這裡來。顧書堯輕喘著氣,跟殷鶴成開玩笑,「我沒事,你看都不看他,不怕以後兒子知道了怪你。」
他將她的手放回去被子中,遠遠望了眼孩子,笑道:「他眼睛都沒睜開,知道個什麼?」
殷老夫人見殷鶴成久不過去,只好讓人將孩子抱到殷鶴成和顧書堯跟前去。自己的孩子哪有不愛的,何況又是這麼較弱的小生命。他抱在懷裡生怕傷了,一邊移不開眼,一邊又有些手作無措。他在床邊坐下,和顧書堯一起看著孩子,「他鼻子像我,下巴像你,眼睛……」
哪有分得這麼明白的,顧書堯見殷鶴成一本正經的模樣,實在覺得好笑。一時間她身上的那些痛都忘了,忍俊不禁地打斷他:「眼睛得等他睜開!」
黃維忠站在門口,悄悄往門縫中看了一眼,殷鶴成抱著孩子坐在床頭,和顧書堯笑著講話,夏初的暖陽正好投進來,將臥室那一角點亮。
孩子殷鶴成和顧書堯取名為泰游,泰是國泰民安,游是週遊四海。這是他父親母親的夢想,殷鶴成其實一直很想去海外看看,在她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去住一段時間,只是這幾年恐怕還是很難做到了。
泰游雖然跟顧書堯和殷鶴成都很親近,不過顧書堯初月之後,還是回到了燕北女大複課。除了新型抗菌素的研製,她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
三個月後,顧書堯向盛州教育局寫了一封信,希望推進燕北大學和燕北女大的合併,這個想法顧書堯並不只有顧書堯有,燕北女大的學生都有過這個念頭。在她懷孕的這段時間裡,女大的一些學生就已經向學校和政府提議過這件事,但都不了了之。
燕北女大從設施、師資到政府投入都遠遠比不上燕北大學,因此很多專業都開辦不起來,這對女學生而言並不公平。國內的科學技術水平依舊落後於很多先進國家,正是急需人才的時候,更加不能因為性別有所損失。
燕北女大的女學生們不用說,自然都支持她們的顧老師,除此之外燕北大學也有不少顧書堯的支持者。
不過也有人強烈拒絕,洪銘便是其中之一,他不僅找了好幾次汪校長,還給盛州教育局寫信強烈譴責。就像洪銘整日穿著長袍、戴瓜皮帽,他仍持著一種極其傳統的觀念,不僅認為男女有別,甚至認為女人並不應該接受教育,就應該安安分分在家生兒育女。盛州教育局的官員收到了洪銘的抗議信,並不敢輕率同意,因為誰都知道那位顧老師打得丈夫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