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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9:42:42 作者: 焦尾琴鳴
四天激戰下來,盛軍受傷的將士並不少,雖然是冬天,但還是容易感染。上次的二十箱磺胺藥早就已經耗盡,好在顧書堯及時送了新的過來。
任子延看著那封電報,手指不自覺地往會議桌上扣了幾下,對殷鶴成說:「雁亭,如果日本方面準備停戰也不失為一件好事,現在全國上下就我們盛軍損耗兵力,他們那一個個都聰明的很,仗讓我們來打,好處他們將來一起分。萬一我們和日本還沒有個輸贏,他們的部隊隨便找個理由往北一拉,我們怎麼招架得過來?這些年仗還打得不夠多麼?」
梁師長搖了搖頭,卻說:「昨晚還在交火,這個時候請少帥過去會晤,怕是一場鴻門宴。」說著,望向殷鶴成,「少帥,儘管您之前和田中君關係不錯,您還是不要去。」
窗外已隱約可見天光,只是因為連日的戰火,空氣中漂浮著一層薄薄的白煙。
顧書堯在一旁聽著他們討論,他們各自都有各自的道理。不戰而和,日本主動撤兵自然是最好的,但剛剛停戰主帥便前往祿德想想也太過冒險。梁師長和任子延僵持不下,殷鶴成有些猶豫,他與田中君認識多年,或許他也不知道在國家利益在戰爭面前曾經的情誼是不是還有那麼牢靠?
剛好有侍從官給開會的幾位將領端了茶水過來,顧書堯索性站起來從他手上接過托盤,端到會議桌那邊去。她將茶碗端到他們各自的面前,輕聲笑著道:「在中國,田中君不過是一個外國人。都說有地主之誼,他來請客的道理?」
盛州不比乾都新潮,盛軍的這些將領多少都有些大男子主義,顧書堯知道她若是方才直接插上一句話,就算有道理他們也不一定聽她的話。
借著送茶的名義走過來,她不輕不重的一句話倒是引得梁師長連連點頭:「還是少奶奶說的對!我怎麼就沒想到呢。」他太過激動,一不小心喊漏了嘴,和以前一樣喊她少奶奶。
顧書堯的改變太大,她雖然在指揮部里待了一夜,許多將領對少奶奶的印象還停留在之前的顧小姐,可眼前這位無論是著裝還是氣質都洋派得很,說起話來也很有見地。
聽梁師長一說,他們齊齊抬眼去打量她,不知道她到底是之前那一位,還是新的什麼人。
她原本偏過頭去看殷鶴成的意思,沒想到梁師長突然這麼一說,她稍有些尷尬。卻也是這個時候,殷鶴成正好抬起頭來,疲倦的臉上突然有了那麼一兩絲笑意。
不知是他和她想到一處去了,還是對梁師長的口誤並不介懷,他看上去心情很不錯。
也有人問:「田中君邀請在先,現在我們反過頭來邀請他來鴻西城,要是他不肯來,或是以為我們這邊有詐怎麼辦?」
殷鶴成點了根煙提神,淡淡道:「他要是不敢來,那邀我去祿德便是真的有問題了。」
因為日本臨時撤了軍,除了幾支部隊留下繼續觀察形勢外,其餘部隊都拉回去休整。殷鶴成也和幾位將領也先回了鴻西城。
顧書堯坐在殷鶴成車上,跟著他們回鴻西城。鴻西是一座歷史古城,從古代開始便是軍事重鎮,或許也是這個原因,這座城似乎格外有厚重感。她隔著車窗往外看了一會,看到城牆上的一副字,原想問殷鶴成出處,然而回過頭一看,才發現殷鶴成已經在車上睡著了。
他偏過頭看了一眼他的睡顏,或許是個令他傷神的夢,即使睡著了,他的眉頭也緊緊蹙著。他實在是太累了,說到底,他並非銅牆鐵壁,而只是一個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殷鶴成在鴻西城裡有一座官邸,典型的鴻西當地建築風格,雖然無法和盛州的帥府、乾都的前親王府相提並論,但和周圍的一眾建築相比,要顯得闊綽得多。他以往來鴻西口視察布防,便都是住在這裡。
不一會兒,汽車就到了鴻西的官邸,黃維忠原本還想著是不是讓少帥再多睡一會,哪知他睡得淺,車一停他便醒了。
或許真的是場噩夢,雖然他沒有任何夢囈,可他醒來的那一刻原本是極有防備的,眼神也十分冷峻。
她被他這樣冷的眼神嚇到了,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他許是注意到了,連忙將他的方才的神容收斂起來。
他因為累了,先回官邸的房間休息。他給她安排的房間就在他旁邊,他親自給她引路。鴻西官邸是中式的建築,中庭還種了幾株蔥鬱的樹,遮天蔽日的。冬日的暖陽剛好灑下來,留下一地斑駁的碎影。
穿過遊廊,他先到了自己的房間,「我就住這裡,你有什麼事情隨時來找我就好。」
她看他一臉倦色,也沒和他多說,只道:「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說完,他點了點頭,便推開門回房中。顧書堯也接著由女傭帶著往前走。哪知才走了幾步,身後突然有人喊了她一句,「舒窈。」
她自然分辨得出他的嗓音,卻也沒想到他會叫她。她回過頭去,他就站在門邊,一隻手扶在門框上,正深深望著她。
她有些意外,不知道為什麼他會突然叫她。然而在她問他之前,他卻已經開口了,可他說的只是:「舒窈,謝謝你。」他疲憊的臉上有些微的笑,用的是一種真誠的語氣。
他第一次用這樣的口氣和她說話,她微微一愣,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答覆他,既不顯得太生疏,也不至於太親近。